千姿楼中庭开阔,正中央搭着台子,身形曼妙的舞女正在跳舞,每跳完一个,台下观众会往台上投掷银两,得到的银两越多则越受欢迎。
青鸢找了个不太显眼的位置坐下,目光看着台上舞女,耳朵却在偷听周围人说话。
听了一会儿,这些男人们聊的就只有舞女。
四下扫了一圈,青鸢目光定在二楼三楼,她发现上面的人衣着华丽且考究,看起来都是些有身份的。
上面应该更好打探消息。
起身要上楼,在楼梯口时却被小厮拦住了。
“这位小爷,是上二楼还是三楼?”
青鸢微顿,“不能都去?”
“一看您就是第一次来千姿楼,咱们千姿楼作为京城第一红楼,提供的都是上等服务,楼层不一样,价格当然也不一样。二楼三楼都是尊贵客人,要是谁都放上楼怕唐突了贵客。”
“去二楼什么价钱?”
“上二楼需先交五十两银子,上三楼需交一百两。”
五十两?
她屋子里的全部现银都没有五十两。
青鸢心里心虚,面上镇定,“我出门从不多带银两,花掉多少府里送过来多少便是。”
很多大人物确实会这样,消费掉多少记在账上,改日府里会派人将银两送来。
小厮见青鸢衣料穿着价格不菲,通身气质不凡,倒也不像买身好装饰便来滥竽充数的,但也还是细致问道:“不知爷是哪个府上的?”
青鸢见周遭没人关注这边,悄悄摸出了太后赏赐的一块玉,只给小厮瞟了一眼。
千姿楼的小厮必然见多识广,应当知道这块玉的价值。
果然,只一眼,小厮原本三分恭敬的姿态转为八分恭敬。
“爷您请。”
没想到一块玉能这么好使,青鸢扬着下巴微点了头迈步上楼。
只走了几步,身后小厮又叫住她,稳住心虚感缓慢回头,青鸢问:“还有事?”
小厮赔笑,走上前悄声在青鸢耳边道:“要不要给爷安排两个最漂亮的姑娘到房里?”
青鸢微惑,不明白楼下已经有这么多姑娘了,为什么还要安排别的到房里,难道近距离地看跳舞更有乐趣?
可是她根本消费不起啊。
“不用了,我自己看看。”
二楼视野确实比楼下好得多,不少世家公子正边喝酒边看楼下舞女跳舞,青鸢也选了个位子坐下来。
她没抱希望出来一次就成功打听到黑市的消息,来都来了,看看歌舞也是乐子。
怪不得男人们喜欢来这里,舞榭歌台,灯红酒绿,光是坐着看看美人们跳舞也别有生趣,只不过青鸢还是不明白女人为什么不能来此处取乐。
只有男人可以看女人跳舞,女人却不可以看女人跳舞,世人又为何把这些跳舞的女子看得那么低。
看来人间的诸多世俗规则她还需要时日去了解。
青鸢倾耳听了听别座人的谈话,除了女人之外终于有点别的内容,好像是皇上什么加冠立后的事情,不感兴趣。
面前覆下一道阴影,一个执扇的年轻男子含笑问青鸢:“可否与这位仁兄拼个桌?”
别处明明还有空位。
似乎看透她的想法,男子道:“这个位置视野好一些,我与你拼桌,今晚你的酒水吃食我请了。”
闻言,青鸢爽快点头,“你随意。”
宋莫迟点了一堆精美甜点,豪爽邀请青鸢。
“这位仁兄看着面生,不是京城人士?”
青鸢点头,“刚到上京没多久。”
“何方人士?”
“蜀郡。”
宋莫迟了然点头,“蜀郡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这个人有些自来熟话又多,青鸢怕他问到别的方面自己答不出来,所幸宋莫迟很快将话题转到千姿楼。
“听说千姿楼最近有个从扬州过来的新人,相貌惊绝,身段妩媚,长得跟画卷里的人似的,又精通各类乐器舞艺,现在是千姿楼的新花魁,今夜是她第一次露面,不少人都是为睹她一眼芳容而来,兄台也是来看她的吧?”
青鸢也好奇,“真有这么美?”
那她也想看看这位美女子。
“美肯定是美的,但有没有老鸨说的那么仙姿国色就不一定了。”
宋莫迟给青鸢倒了一杯酒推过去,“千姿楼的杏花酿,你尝尝。”
青鸢小酌了一口,香醇清甜,很是好喝。
“杏花做的吗?好好喝。”
宋莫迟摇扇轻笑,“去年早春的杏花做的,好喝你多喝一些。”
“对了,还未问兄台贵姓尊名。”
思忖几秒,青鸢道:“我叫……宋志刚。”
宋莫迟眉头微不可察地扬了扬,面上还算稳得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好魁梧的名字。”
一看对面人瘦削单薄的体格,想来志刚应该是从小体弱,父母便起了这么个名儿吧。
他咳了声,继续:“也算有缘,我也姓宋,名莫迟,咱们五百年前可能还是一家呢。”
青鸢礼貌笑笑,“有可能。”
看了会儿歌舞,桌上的点心吃的差不多了,宋莫迟唤来小厮,将折子递到青鸢面前。
“难得我与宋兄投缘,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
一看折子,上面密密麻麻写着的字应当是菜名,但青鸢,一个字也不认得。
她动作有片刻怔愣,而后灵机一动,指尖点了其中两个地方,“这个和这个吧。”
小厮记下菜名退下了。
此时三楼某处圆桌坐着的某个男子,目光正在打量青鸢这一桌。
“你说他是宫里的人?”
三爷摸着手里的菩提手串,眼下一颗泪痣妖冶至极,偏周身气场冷冽肃穆,弱化了那点阴柔俊美,让人望而却步。
刚刚那个守楼梯的小厮正躬身在男人身侧回禀,“他摸出的玉佩是常清宫里的东西。”
“太后的人,”男人敛眉思量,“以前可见过这位公公?”
小厮摇头,太后身边的红人就那几个,这个面生得很。
“注意看着他,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是,三爷。”
叫三爷的人看向身旁另一个男人,他视线还停在楼下那桌人身上。
祁司晏只是不动声色地坐着,眼神姿态永远平静如深潭,让人捉摸不透。
“眼熟?”
祁司晏撤回视线,淡淡道:“最近太后身边的人是一个不如一个了。”
赵明玦打量了眼楼下人纤细的脖颈,轻嗤:“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公,看着不甚聪明,这样的居然能入太后的眼。”
酒过三巡,青鸢感觉有些晕乎,浑身也在发热。
这杏花酿尝着不烈,多喝几杯,酒的后劲却足。
青鸢起身作揖,“我去醒醒酒,宋兄,先失陪了。”
宋莫迟显然想歪了,“不久花魁就要出来了,这么着急?”
“我去方便一下,你先玩着。”
青鸢一路走着经过好些房间,总能听到里面男人女人欢声笑语的声音,心下纳闷,在里面玩什么能这么开心。
再往前走,只觉得廊道光线越来越暗,周遭也没有别处嘈杂。
“什么?人不见了?!”
一道尖锐的女声从某个房间传来。
随后有男人唯诺的声音,“刚刚小的们去给言姑娘送今晚登台表演的服饰,推开门人就不在房里了,一直陪同她的丫鬟晕倒在房间,醒后问话也是一问三不知。”
“千姿楼新花魁初次登台表演的消息早就扩散出去了,今晚多少人等着看她,现在你说人不见了,你让我怎么跟东家交代?看个人都看不住,一群废物!要是把今晚的场子搞砸了,你们就等着被剁手剁脚吧!”
男人声音有些抖,“妈妈息怒,自你交代了这个任务兄弟们一直勤勤恳恳,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唯恐出差错,看守的弟兄们一直守在门外并未发现半点异常,门窗都守得好好的,也不知道那女人是如何逃走的,除非她有遁地术。”
“不用给我解释这些,赶紧派人去找,就算找不到言如玉,今晚也得推个差不多的人上去表演。”
“下面的人已经在悄悄找了,我特意交代了不要惊动楼里的客人们,我们人的能力您是知道的,只要她人没死,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能给找出来。只是今夜未必来得及赶上表演,而楼里的姑娘们都是露过面的,就算蒙了面纱推上去,也瞒不过客人。”
老鸨蹙眉思索,“再派一批人,以最快的速度搜罗全城各个人牙子手上的人,姿色要好,眉眼也得跟言如玉有几分相似,省得日后麻烦。”
青鸢一听,知道是大事,不想惹火上身便麻溜地溜了。
沿着来时的路想回去,不想却迎面碰上另一批人。
干练魁梧的几个男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发现青鸢,为首的男人微凝眉,“这边是不向客人开放的,你过来做什么?”
青鸢如实答:“喝醉了酒,不慎走错路了。”
男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她构不成什么威胁,眼里的狐疑减轻些许,正准备放人走,不远处有道门吱呀一声开开,老鸨的声音传来。
“陆锋,你们在那里做什么?”
陆锋道:“这人说醉酒走错了地儿。”
老鸨走过来,打量了青鸢一眼,先是一怔,越看眼里的神色越深。
青鸢被那眼神看得不太自在,“无意冒犯,第一次来千姿楼不太清楚规矩,喝了点酒不小心走错了,多有得罪。”
老鸨观察着青鸢说话时的眉眼神态,片刻后,脸上严肃板正的表情转为欢喜。
“公子长得一副好相貌。”
瞥见老鸨那似放着光的眼神,青鸢心里没底,扯着一点笑:“多谢。”
“我看你们应该还有事忙,就先不打扰了……”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