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作人在苦水乡卫生院,算是正宗的老资格了。
他父亲原来是受人尊敬的老中医。传说他的一碗凉茶,能祛百病。受父亲影响,谭作人三岁便跟着父亲认识中药材。
七八岁的时候,他已经能将一部《本草纲目》烂熟于胸。
等到谭作人长大读书后,他却对西医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后来考上市里的一家卫校,读的不是中医,而是西医。
谭作人的学医学历,最高只能算是大专。
大专毕业后,他被分配来了苦水乡卫生院。等到原院长退休,他就成了院长。
谭作人看病,还是喜欢用现代的检查仪器。当然,他并没有将父亲传授给他的中医技艺丢掉。望闻问切依旧是他诊疗的辅助手段。
苦水乡的人都知道,谭作人是坚定的西医支持者。但是,他却将食膳当成自己的养生之道。
年届六十的谭作人,看起来却像一个刚满四十岁的中年男人。
按谭作人的理念,人就不存在忌口一说。任何病,都不像医书上说的有禁忌要求。只要病人想吃,就说明身体需要。
因此,他在患者问他,有没有忌口要求时,他往往都是一挥手告诉患者,任何东西,只要你心里想吃,尽管吃就是。
陆天明刚来苦水乡时,谭作人很不理解。
他甚至怀疑陆天明来苦水乡的动机,是不是借助苦水乡的这块跳板,来实现他进入编制的事实。
苦水乡卫生院虽然只是一个乡级医疗机构,却人人都有正规编制。
编制对一个人的一生很重要。只要进入编制,才能算端上真正的铁饭碗。
因为有这个怀疑,他起初对陆天明的态度并不算友好。
直到陆天明在医院展示出他非凡的医疗技术,他才真正认识到一个人才对医院的重要性。
陆天明在卫生院当医生时,医院每天来看病的人明显比过去要多了许多。
不仅仅是他态度和蔼,关键是陆天明在诊疗的准确性。
对于疑难病症,或者苦水乡治疗不了的病。陆天明会直接让患者转院。而对一些小病,陆天明坚决不让患者胡思乱想,往往是几粒药就能将患者治好。
陆天明也是苦水乡开创第一例真正手术的医生。当时有位老乡因为患了急性阑尾炎,病人痛苦得想死。如果去县里医院动手术,时间显然不够。
陆天明当机立断,利用卫生院最简陋的条件,做了一例完美的外科手术。
陆天明成为苦水乡卫生院的医生,来看病的姑娘小媳妇明显要多了许多。她们一来,都喜欢说自己胸口痛,要求陆天明拿听诊器塞进她们的衣服里,听她们的心跳。
甚至有小媳妇说自己肚子莫名其妙的痛,要求陆医生亲手检查的。
谭作人给陆天明单独准备了一间诊室。诊室里面摆着一架屏风。屏风后是一张床。女患者一来,都喜欢拉着陆天明去屏风后,她们会主动躺在小床上,请陆医生检查身体。
陆天明有一个习惯,看病的时候,无论天气多热。他都会戴着口罩。
而且他戴口罩很特别,往往只露出来一双眼睛。
有女患者便趁着他检查身体的时候,出其不意将他口罩扯下来,然后盯着他俊朗的面孔看半天,满足地离开。
患者扯自己口罩的事,陆天明很郁闷。他便将这些事汇报给院长谭作人,希望他能站出来制止这种行为。
谭作人闻言后,大笑不已道:“天明,你以为这些娘们是真来看病的?”
陆天明狐疑地问道:“他们不来看病,看什么?”
“看你啊。”谭作人得意地说道:“都说我们卫生院来了一个帅哥,人帅还有水平。这些娘们就是来看你的啊。”
从那以后,陆天明便有意回避给年轻的姑娘媳妇看病。
但是,卫生院人手本就不足。他陆天明不给年轻姑娘媳妇看病说不过去啊。而且如果他一意孤行,反而还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最后还是顾晓真给他出了一个主意,以后有姑娘媳妇要求去屏风后检查身体的,一律由她来代劳。
这一招还真有作用,慢慢的,专门来找陆天明要求检查身体的姑娘媳妇少了不少。
陆天明到苦水乡工作,让谭作人又惊喜又意外。
这些年来,他每年都会向县里打报告,要求给苦水乡卫生院分配大学生过来。但每次的报告都泥牛入海。
谭作人找局领导要人,局领导都会爱莫能助地告诉他,没有一个医科大学毕业的学生愿意来苦水乡。他们宁愿在大城市的私立医院效力。
陆天明的到来,谭作人第一反应就是此人肯定本事不大,但有背景。
得知陆天明是个有本事,却无背景的消息后,谭作人又坚定的认为,陆天明一定是犯了重大错误,被发配来苦水乡的。
毕竟,在谭作人看来,陆天明的这样的人才,怎么可能会到鸟不拉屎的苦水乡卫生院来当一个普通的医生?
谭作人的家,就在苦水乡政府下去不远的地方。
他本身就是苦水乡人。后来读了市卫校后,回到苦水乡卫生院工作,再没离开过。
他家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葡萄架。葡萄是他父亲在几十年前种的。现在每年还能结出上百斤的果实。
果实又大又甜,一颗颗像玛瑙一样,晶莹剔透。
陆天明走到院子前,隔着铁门喊,“谭院长,你在家吗?我是天明啊。”
喊了几声,门便打开了。谭作人穿着一条大裤衩出来,看到院子门口站着的陆天明,惊异地问道:“天明,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陆天明笑笑道:“谭院长,现在才八点不到啊。我没打扰你吧?”
谭作人道:“打扰又怎么样?你人都来了,我总不能不让你进屋坐坐。”
陆天明道:“谭院长,我是来找你商量灾后防疫的事的。”
谭作人道:“防疫?天明啊,拿我们防疫?我手头可没任何防疫的药品设备。”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院子的门,邀请陆天明进屋聊。
陆天明也没客气,一脚跨进院子里。嘿嘿笑道:“谭院长,这就是我们要商量的事啊。”
谭作人的夫人原来在小学里当老师,前些年退休之后,去了儿子家带孙子,将谭作人一个人扔在苦水乡。
“天明啊,这没多少商量的。只要有防疫材料,我们多做些事还是没问题。问题是什么东西都没有,我们拿一双空手去防疫?说出来不怕笑话?”
苦水乡卫生院药品设备奇缺,这是公认的事。前几年谭作人还打报告要求县里调拨器材,但与要人的报告是一样的结果,都是泥牛入海。
“谭院长,您是老中医,您肯定有办法。”陆天明谦虚地说道:“这次全乡灾后防疫的大旗,您一定要扛起来。”
谭作人笑笑道:“天明,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也没办法。这防疫的大事,我看还是向上面求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