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鸦坳不但全苦水乡的人知道,整个山南县知道的人一样不在少数。
乌鸦坳因为地形险峻,曾是当年游击队的根据地。
游击队后来被改编,成为正规军。当年领导游击队的前辈,后来成为革命的中流砥柱。授衔时,至少有两位曾在游击队打过游击的前辈,被授予了将军衔。
山南出了将军,当然要纪念。
于是,市县两级拨款,在乌鸦坳修建了一座革命纪念馆。
苦水乡的这条公路,就是沾了乌鸦坳纪念馆的光。
纪念馆建在乌鸦坳,总不能叫乌鸦坳革命纪念馆。于是县里便命名为“苦水革命纪念馆”。
陆天明得知乌鸦坳有群众被掩埋,心急火燎找到书记乡长要求求援。却被乡长李亮断然拒绝。
李亮十分肯定地表示,这是谣言!
是不是谣言,陆天明不敢肯定。他相信谭作人的话。在与谭作人打交道的这些日子里,他深知谭作人是个说话负责任的人。
“天明,你的任务就是做好防疫工作,其他的事不要管。”李亮眉头微皱道:“更不要相信谣言。”
陆天明讪讪道:“防疫的工作,我已经与卫生院谭院长商量了。目前我们手头没有防疫的设备药品。我想请示一下两位领导,能不能向县卫生防疫站求援?”
“办法是想出来的。”李亮说道:“过去遇到这种情况,能有什么设备药品啊?防疫工作还不是照样要做?关于向上级请示的问题,任何人不得擅自做主。必须经乡党委研究决定才行。”
李亮堵住了陆天明向上级求援的路。
书记魏龙沉吟一会说道:“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将损毁的纪念馆修复好。这一场该死的大雨,坏事啊!”
陆天明一听,才知道乌鸦坳纪念馆也出了问题。
“魏书记,纪念馆怎么了?”他试探地问道。
魏龙倒不隐瞒,叹口气说道:“倒了一垛墙。”
陆天明小声说道:“纪念馆墙倒不怕。反正上面也没人来。等过段时间把墙修起来就行了。反倒是滑坡造成的掩埋,魏书记您看......”
话音未落,李亮便厉声训斥道:“陆天明,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你纠缠什么掩埋不掩埋?谁被掩埋了?我警告你,你再散布这些言论,小心我处分你。”
听到李亮又要处分自己,陆天明便闭口不语了。
他一个小小的乡干事,乡长要碾死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的容易。
魏龙叹口气缓缓说道:“老李,天明说的事,我们是要认真考虑一下。”
“怎么考虑啊!”李亮一脸愁容道:“我们现在除了一双手,什么大型机械设备都没有。而且,情况你也知道,就算动手救,最后挖出来的,会是什么后果。”
陆天明听到这句话,心里便坚定了乌鸦坳滑坡掩埋群众的事确凿无疑了。
“李乡长,不管挖出来的是什么结果,我们都应该挖。”陆天明认真说道:“这是我们政府对群众的负责。”
“你懂什么!”李亮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这事报上去,就不是简单的自然灾害了。”
陆天明道:“天灾出现了,不能再有人祸啊。”
“你说谁是人祸?”李亮怒视着陆天明,哼了一声道:“你知道孰轻孰重?我这样做,是保护大家。如果这件事捅出去了,谁都跑不脱。”
陆天明明白李亮话里的意思。
自然灾害也好,人为造成的灾害也好。只要死了人,就是大事。
而且,事件性质与死亡人数有着紧密的关系。死亡人数越多,惊动的层面越高。如果乌鸦坳真有五户十三口人被掩埋死亡,必须上报到燕京。
十三条生命失去,别说一个苦水乡,山南县、衡岳市,甚至中部省各级领导,都将接受不同程度的问责。
比如像苦水乡政府的书记与乡长,便是问责的第一责任人。不管事件与他们有多大的联系,他们能看得到的结果,就是两人都将被撤职。
情况严重,还将进一步被查办。
陆天明也明白了过来,李亮这是想瞒天过海。将滑坡掩埋群众的事强行控制住,不让这件事被上级领导。
“他们也太天真了。”陆天明在心里想。出了这么大的事,谁能瞒得住?
他还发现,在隐瞒掩埋群众这件事上,书记魏龙的态度似乎一直犹豫不决。
刚回到宿舍,丁晓萌便跟着进来了。
“你去了哪里?”丁晓萌问他道,“一转身,就不见人影了。”
“我去了卫生院找谭院长商量防疫的事。”陆天明苦笑着道:“大灾过后,必有大疫啊。”
“我看,你是去找顾晓真去了吧?”丁晓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光里流露出来一丝埋怨。“她顾晓真想干什么呀?”
“她能干什么?”陆天明苦笑着道:“小丁书记,人家一个护士,没得罪你吧?”
“就是得罪我了。”丁晓萌气呼呼地说道:“她凭什么跟我抢你?”
她的话那么直白,让陆天明顿时尴尬起来。
“抢我干嘛?我又不是东西,还能让你们抢来抢去?”陆天明道:“小丁书记,这种话,最好不要随便说出口。”
丁晓萌冷哼一声道:“这不关你的事。她顾晓真真不知死活,我把她的饭碗都砸掉。”
陆天明一听,心里顿时不高兴了。
“小丁书记,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但是,人家顾晓真在卫生院诚诚恳恳工作,你凭什么砸了她的饭碗?”
“凡是挡我路者,一个不放过。”丁晓萌深深看一眼陆天明道:“我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陆天明当然明白丁晓萌话里的意思。事实上,她也确实能做到她说的这些。
毕竟,在她身后,站着一个县委办副主任的父亲和一个政协领导的母亲。
“丁晓萌,你这样的态度,我不喜欢。”陆天明摇着头道:“当然,我申明,我与顾晓真没有任何瓜葛,就像与你一样。”
“你与我没瓜葛?”丁晓萌急得跺脚道:“陆天明,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
陆天明缓缓摇头道:“对不起,我是真没明白你的心。不过......”
“不过什么?”丁晓萌迫不及待地追问他。
“我问你,你知道乌鸦坳滑坡的事吗?”
丁晓萌猛地一楞,讪讪笑道:“知道又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