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看到村长莫生的时候,发现莫生的一张脸因为激动变得通红。
莫生显然也发现了陆天明。两个人目光一碰,莫生的嘴唇便动了动。
赵副省长亲手建造的纪念馆,这些年一直维护得很好。
纪念馆能维护好,还是因为赵副省长的原因。他在离开山南县去衡岳市工作,一直到他去省里工作,一直关心纪念馆的情况。
因为赵副省长,市里省里每年都会有一笔专款拨来山南县。作为维护和修缮纪念馆的经费。
山南县成立了一个乌鸦坳革命根据地纪念馆的管理处。属正科级单位。有正式员工八人。
赵副省长亲自领路,迎接秦老进馆参观。
纪念馆里陈列着不少历史文物。其中有不少是当年留下来的东西。
比如,在纪念馆的正中间,玻璃柜子里陈列的一面颜色看起来已经发暗的红旗,就是当初根据地用过的旗帜。
秦老面色凝重,他每走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似乎怕惊醒沉睡的先烈。
纪念馆一共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就是革命历史文物陈列馆。
第二部分,是介绍乌鸦坳根据地的战斗事迹。
第三部分,是乌鸦坳牺牲的革命先烈瞻仰馆。
秦老在参观过旗子之后,便发现了旁边玻璃柜里陈列的两件东西。一根磨得很光滑的打狗棍,一个破烂不堪的竹篮子。
“这是我用过的?”秦老眼光停在打狗棍和竹篮上,便再也无法移开。
赵副省长介绍道:“秦老,我可保证,这两样东西,就是当年您留在乌鸦坳的。”
秦老嘴唇便哆嗦起来,他长叹一声道:“没想到六十年后,我还能见到这两个老伙计!”
乌鸦坳根据地曾发生过二十几场的战斗。每一场战斗,都被记载得清清楚楚。
秦老一路看过去,他沉默了。
在进入烈士瞻仰馆时,秦老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他甩开秦霜,慢慢走到墙壁跟前,抚摸着墙上一个个名字,眼泪啪嗒往下掉了下来。
在秦老的记忆里,他至今都能清晰地记得,与他朝夕相处的战友,有一百二十六个人长眠在这片土地上。
“我回来了。我来看你们了。”秦老老泪纵横,低声呜咽。
屋子里沉默无声,只听到秦老轻轻的呼唤声。
“老五,狗蛋,陈三伢子,老魏,我是秦山啊。我回来了。”
屋外,松涛阵阵,仿佛一个人在低声呜咽。
秦霜走上前去,轻轻搂住秦老道:“爷爷,我们该回去了。”
秦老摇摇头道:“我想多陪伴他们一会儿。”他招呼赵副省长道:“小赵,你帮我找一张凳子来,我要坐坐。”
凳子很快找来了。秦老对大家说道:“你们都出去吧。”
赵副省长迟疑了一下,还是带头退了出来。
秦霜不放心道:“爷爷,我留下来陪你吧?”
秦老缓缓摇头道:“让天明一个人留下来陪我吧。”
人群退出去了,赵副省长还细心地让人将门关了。
“天明,你也是山南人吧?”秦老问了一句。
“首长,我是。”陆天明小声回答道:“我的家距离这里有二十多里路。”
秦老笑了笑道:“当年,我们打土豪的时候,活动的范围应该覆盖过你老家。”
陆天明轻轻嗯了一声,“我听老辈人说过乌鸦坳游击队的故事。当年游击队是穷苦人民的主心骨。”
秦老轻轻叹了口气道:“山南人民为了我们游击队,作出过很多牺牲啊。”
陆天明安慰他道:“首长,革命斗争,肯定会有牺牲。但是,值得庆幸的是,他们都有后代延续了下来。”
“是吗?”秦老的兴致显然高涨了不少,“这样好啊。天明,你能给我找几个乌鸦坳的乡亲说说话吗?”
陆天明没有多想,回答道:“好啊。”
陆天明将秦老的意见转告之后,包括赵副省长都犯难了。
找谁去陪秦老说说话?
李亮自告奋勇道:“各位领导,我去吧。我知道乌鸦坳游击队的情况。”
赵副省长还没出声,颜昌盛书记先表了态道:“你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农民啊。秦老是能简单忽悠的吗?你不行。”
李亮被否决,神情便变得尴尬起来。
费县长提议道:“要不,就从群众当中挑选几个年纪比较大的老人进去陪秦老聊聊?”
赵副省长道:“不合适。年纪比较大的,表达都不清楚了。”
陆天明趁机说道:“我有个想法,能不能请当地村干部陪首长说话?”
赵副省长闻言,当即表态道:“好呀。这样最好。”
莫生被选中进去瞻仰室陪秦老说话,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他惊慌得脸都白了。
“我怕说不好啊。”莫生紧张不安地说道:“我不知道说什么啊。”
陆天明安慰他道:“你就随便聊聊。聊家常一样。首长是从我们乌鸦坳走出去的,你说什么,首长都会感到很亲切。”
除莫生以外,还挑选了一个年纪看起来很大的老人一道进去。
老人看起来与秦老年纪不相上下,一问,才知道他与秦老还是相差着至少有五岁。他是因为生活在乡下,岁月的沧桑让他看起来比秦老还要老很多。
但是,老人说他认识秦老。
坐在瞻仰室里的秦老,就像一尊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陆天明带着莫生进去,小声喊了一声,“首长,人我给您找来了。”
秦老便站起身,双手去握莫生他们的手。
莫生激动地说道:“首长,我们盼您回来,都盼了几十年了。”
秦老叹口气道:“是我不对,我应该早回来看你们。”
莫生嘿嘿笑道:“您现在回来也不晚啊。我们村的老人,听说您要回来,大家激动得一夜都没睡好了。”
“哎呀,我打扰了大家了。”秦老满怀歉意道:“乡亲们都还好吧?”
莫生赶紧说道:“还好。现在政策好,我们都能丰衣足食。”
秦老笑笑道:“这样好。我们当初前赴后继地革命,不就是希望看到天下穷苦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吗?”
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老人突然喊了一声,“山哥,你还记得我吗?”
秦老便认真地看了他几眼,狐疑地问道:“你是廖家小四?”
“是我呀。”廖家老四激动地说道:“山哥,我原来还跟着你去过几趟县城呢。”
“老四,你还活着呀。”秦老激动起来,一把将老人搂进怀里,大笑道:“老四啊老四,你还记得山哥。山哥太高兴了。老四,家里人怎么样啊?”
廖老四叹口气道:“我家除了我,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本来,我家还有侄孙一家人,这不,今年上半年下暴雨,山体滑坡,把他一家都埋了吗?”
“埋了?”
“埋了。”廖老四指着门外说道:“就在这旁边不远,半个山坡滑了下来,连个影子都没找到。”
秦老便看陆天明,问道:“天明,这事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