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自从方芷涵带兵离开后,便紧闭寺门,严禁寺内所有僧人迈出山门一步。
众僧不知所以然,以为大敌将临,个个神色严肃,面带忧郁,寺内众僧虽多,却往来有序,丝毫没有吵杂之声,更多的僧人见寺里气氛紧张,干脆躲在禅房里参佛诵经。
寺院里不时地传出僧人们的诵经声,却极少有人知道,关闭寺门的原因竟也是为了一本经书,却不是佛经,而是少林绝技“无相功”武功秘籍。
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少林寺的氛围越来越沉闷、越来越压抑,而后气氛开始变得诡异,就连相熟的僧人之间也开始渐渐很少说话,有时只是眼神相望时彼此在一瞬间的交流。
方丈智空、大长老智通、四长老智贤、八长老智玄一起走进了七长老智远的禅房。
智远的房间布置很简单,一桌、一椅、一床、一柜、一蒲团,桌子上摆放着一盏油灯、几本经书和笔墨纸砚。
智空方丈走进禅房后,没有跟智远打招呼,更没有想要坐下来的意思,只是一直盯着智远。
正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的智远,听到声音抬起头,智空方丈和身后的大长老智通、四长老智贤、八长老智玄时,四双眼睛一改往日慈悲祥和的目光,眼中带着愤慨和怨怒,如同四双利箭向他射去。
智远迎上四双眼神时,目光之中不自觉地出现了闪烁和慌乱,心猛地沉了下去,面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他赶紧避开四人的目光,想要稳住自己慌乱的心神,无奈肌体的自然反应不受控制,四肢有些不知所措,僵硬而失控,手微微一颤抖,手中的念珠掉落在盘膝的双腿之间。
智远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很快恢复了冷静,面色恢复了平和,眼神恢复了淡然。他拾起念珠,抬头迎向四双敏锐的目光,坦然而淡定,缓缓起身后,合十致礼,道:“方丈师兄和三位师兄一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智远的失态虽然很短暂,动作很轻微,但四双眼睛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智空方丈凝视智远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智远,你入少林二十年,少林从未亏待过你,你一介域外僧人能坐在八大长老的位置,少林寺对你不薄,你却为何对少林做出如此绝情的事呢?”
智远道:“方丈师兄,我虽然是西域人,可我进入少林二十年,从没做过对不起少林的事,方丈师兄如此责问,不知我有什么过错呢?还请方丈师兄明示!”
智空方丈道:“智远,我们毕竟同门二十年,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你又何必要我把话说的那么直白,把最后一点同门之谊也全部撕裂吗?”
智远道:“方丈师兄,若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甘受责罚就是,何必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呢?四位师兄一齐前来兴师问罪,总要有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才是。”
智空方丈道:“双手托天理三焦,左右开弓似射雕,手如佛指轻拂尘,身比娇柳随风扬……”
智空方丈缓缓念出一段内功心法口诀,智远眼神一愣,随即便微低含首,好似在聆听佛法经文一般。
智空方丈道:“这部无相功下部心法口诀,你一定已经熟记于心了吧?其实你徒劳一场,这并不是无相功的心法秘籍,而是八段锦的功法。你之所以被迷惑,相信这就是无相功下部,三次打开封盒,默背心法秘籍,是因为这部经的确参杂了一半无相功心法。你看过无相功上部,所以才会信以为真。”
智远愣愣地看着智空方丈,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暴露,他们直到现在才找到自己。
智远稳了稳心神,道:“我每次离开那间藏经的禅房,封盒都是完好无损,也是经过查验交接的,方丈为何断定是我打开了封盒,又为何说我默背了无相功秘籍呢?”
智空方丈道:“唉,智远,到了这种程度,你还不肯承认吗?你没有发现吗?你每次交接都是由四师弟亲自检验交接,难道你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其实我们早就怀疑你了吗?”
智远道:“轮值接我守经的人是四师兄,当然应该由四师兄检验交接。”
四长老智贤说道:“轮值守经顺序是方丈师兄和智通师兄故意安排的,由我接替你,这样才能查清你到底有没有打开过封盒。其实也不止是检查你一人,只不过你是最重点检查的人,你虽然做的很隐蔽,也很精细,但终究还是露出了破绽。”
智远道:“四师兄有什么证据吗?”
四长老智贤道:“你既然要证据,我今天只好说个明白,不然你一定认为我们是在诛心。上个月二十三,是你值守藏经禅房,你通过前几次反复观察封盒,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第一次打开封盒,开始默记无相功心法。但心法很长,又很难背记,就算你记忆力很好,一次也根本无法全部记牢。于是,本月初二,你值守时再次打开封盒,继续默记无相功心法。本月初九,你第三次打开封盒,据我猜测,这一次你应该是校对默记的心法是否有遗漏和错误之处。因为前三次你都是相隔七天就打开了封盒,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五天了,你仍然没有再次打开封盒,可见你已经将心法背熟了。”
智远冷笑一声,道:“我正常轮值的日期,难道就能说明我打开了封盒?”
四长老智贤道:“你准备的很充分,发现封盒有封条,打开后要重新粘好,所以你用麦粉熬制了粘液。我们在封条处粘了一根细细的兔毛作为暗记,你第一次显然没有发现暗记。我们两人交接完毕后,当我和方丈师兄、智通师兄三人重新打开封条时,兔毛暗记已经不见了,这时我们就已经知道是你打开了封条。你第二次、第三次做的非常谨慎小心,兔毛暗记仍然留在封条上,但是,兔毛的位置却变了。”
智远脸色此时已经涨得通红,他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但他仍然红着眼睛大声喊道:“你说我三次打开了封盒,那你为什么不当场戳穿呢?搬动封盒时,也可能导致暗记错位,凭这一点你就说我打开了封盒、默背了秘籍吗?”
四长老智贤缓缓说道:“单凭这一点,只能说明你打了封盒,却不能说明你翻阅了秘籍、默记了内容。你一定还记得,你翻阅秘籍的时候,有两张纸粘在一起的现象吧?整本秘籍一共有四处,每处两张纸粘在一起的位置、长度都不一样,这是我们事先经过仔细计量过的。你虽然重新粘好了,但是长度和位置还是有些许偏差,终于还是留下了破绽。”
四长老智贤微微一笑,道:“如果你还不服气的话,我索性告诉你,还有一个你根本想不到的破绽,那就是我们在粘两张纸时,用的根本不是麦粉熬制的粘液,而是蜘蛛吐出的丝,被粘的两张纸打开后,不仅看不出丝毫粘合的痕迹,蜘蛛丝也失去了粘性。七师弟,现在你明白我们为什么断定是你打开了封盒吧?”
智远颓然地说道:“原来你们早就挖好了陷阱,就等着我跳进去。”
智空方丈道:“就算这是一个陷阱,可是如果你自己不跳进去,没有人逼着你跳。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阿弥陀佛!”
智远盯着智空方丈问道:“我想知道一件事,方丈刚刚说这部秘籍是假的,但是无相功秘籍下部跟上部经书新旧程度一样,字迹也一模一样,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费心劳力做一本假秘籍来骗我?”
四长老智贤呵呵一笑,接口说道:“你终于还是问了出来,那我就解开你心中的疑惑吧!少林寺藏经阁存有很多陈旧的纸张,别说做一本古香古色的经书,就是做一百本也不成问题。问题的关键是刚写上去的字,墨太新,一眼就会被看穿。山下有个卖字画的铺子你应该还记吧,老板秦海不仅是个装裱字画的行家,还精通于字画作旧,我给了他十两银子,亲自看着他把墨迹作旧的,别说你匆忙之间难辨真假,就是你仔细观摩,也未必会发现墨迹是被作旧的。纸张和墨迹都是旧的,你自然相信这本秘籍下部是真的。
至于为什么字迹一样,这很好解释,因为这两本无相功经书都是方丈师兄亲手抄写的,一个人写出的字,字迹自然是一样的。二十年多前,方丈师兄见八师弟博学各门绝技,是少有的练武奇才,便亲手抄写无相功上下两部,那时你还没进少林寺,这件事你自然不知道。其实无相功的原本真经保存完好,你盗走的是方丈师兄抄写的上部经卷。
方芷涵兵逼少林时,你觉得抓住了时机,极力挑衅方小姐,不停地鼓动弟子们以武护寺,其实你当时已经暴露了你的真实意图,你是想借方小姐的手毁掉少林寺,可惜你太急于求成,已经完全失态了。我们之所以费心劳力地做了一本假经书,是因为你已经感觉到我们开始怀疑你了,上半部无相功已经在你手中,你一旦狗急跳墙,直接拿着下半部经书逃走,无相功就会外流出少林,这就是我们做一本假经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