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停顿了一下,说道:“鸠摩罗闯进练功房时,只有短短数息之间就急退而出,就算他功夫再高,也绝对不可能在数息之间杀死师父,一定是贝宁早已躲在暗处,他怕师父发现,才突发袖箭,以致师父被暗算倒地,而后他向鸠摩罗施放毒粉,鸠摩罗被逼无奈只得从门急退而出。当我们冲进房间时,窗户是开着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贝宁是从窗逃掉的。”
夏风思维严谨,将当时的情形推理的丝丝入扣,简直没有半点破绽,众师弟无不点头赞同。
夏风道:“既然各位师弟都赞同我的观点,接下来就是要为师父报仇。鸠摩罗虽然没有直接杀死师父,可是如果不是他前来挑衅,师父也不会被暗算,我们一定要杀他为师父报仇。二师弟带十人寻找鸠摩罗,一旦发现他的踪迹,千万不可力敌,鸠摩罗武功高强,单打独斗很难取胜,可以采取暗中伏击,一举杀之。”
二师弟谢强连连点头,表示同意夏风的主意。
夏风道:“我带十人寻找神偷贝宁,不仅要杀他祭奠师父在天之灵,还要追回崆峒派的镇派之宝——降魔手。各位师弟如无不同意见,待我禀明师娘,将师父安葬后,我们就分头行事。”
……
酒并不是什么好酒,林枫和酒鬼胡三却喝得津津有味。
酒鬼胡三似乎永远都喝不醉一样,他已经跟林枫喝了整整一个晚上,一双眼睛早就已迷离的半睁半闭,无论是谁都会以为他再喝上半杯酒就会醉倒,可他已经又喝掉了三壶酒,一副欲仙欲死的模样,可他却偏偏就是没醉倒。
胡三不仅没喝醉,反而越喝头脑越清醒,就连当年跟伏木子比武的情形也讲得头头是道。
林枫比起酒鬼胡三就要逊色太多,刚刚喝了两个时辰,他就开始半杯半杯地喝,再过一个时辰后,他已经很少喝酒,只是不停地给胡三倒酒。他太知道胡三的酒量,这个老东西好像天生就是为了糟蹋酒而生的,他可以一直喝,哪怕喝到东倒西歪的程度,还是会有三分清醒。
林枫十多年前就知道胡三的酒量,所以他不会傻到跟胡三拼酒。即便他已经知道控制酒量,他现在还是已经喝多了,倒酒时手已经不稳了。
最狡猾的玉面菩萨心湖死了,胡三帮他除掉了天星教出谋划策的人,林枫就算喝多了也高兴,天星教的高手已经被诛杀殆尽,剩下的不足为虑,他现在很兴奋。
林枫并没有问胡三是如何将心湖调出天星教总坛的,胡三似乎也对自己的杰作很满意,他现在就很兴奋,已经拿起筷子敲着盘子,嘶哑着嗓子唱道: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
两个人的口齿已经不伶俐了,甚至吐字都不清楚,但他们却唱的很起劲,如果别人看到两人这副样子,一定以为他们是两个疯子。
第一缕阳光已经划破了黑暗,常喝酒的人都知道,喝酒最怕的就是天亮,天一旦亮了,头就会疼。好在今天喝的酒虽然不怎么样,但酒却很醇正,虽然算不上好酒,却没有掺一滴水,所以就算太阳出来了,也不会太难受。
桌子上只剩下一壶酒,胡三本已朦胧的醉眼突然清明起来,他沉着声音问道:“小混蛋,伏老头是不是把玄冰寒毒这门功夫传给你了?”
林枫嘿嘿一笑,道:“你不是也把移穴转位的功夫教给我了嘛!”
胡三面带忧色,道:“你老实跟我说,江湖中好几个声名狼藉、无恶不作的家伙突然都销声匿迹了,是不是被你用玄冰寒毒收服到了手下?”
林枫一副故作听不懂的表情,道:“老东西,我收那么多恶人作什么?那我岂不成了恶人头子?来,我敬您老人家一杯,您这次杀了心湖那个老狐狸,实在是劳苦功高,您可帮了我一个大忙,我敬您!”
胡三并没有端杯,而是沉声说道:“小混蛋,少打岔,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这是养虎为患,这些人一旦反噬,你根本无法控制,你想过后果吗?”
林枫放下酒杯,脸上带着鄙夷的笑容,道:“他们还敢造反?他们要是不想活命的话,当时早就力战而死,要么就会当场自杀,怎么肯乖乖地听命于我?”
胡三的脸色愈加阴沉,道:“此一时彼一时,人的心思会变的,当他们感觉到没有了尊严受不了你驱遣时,他们会孤注一掷的,你懂吗?”
林枫道:“我当然懂,所以我不仅只是控制他们,还要拿捏住他们最害怕的软肋,比如他们的女人、他们的父母,亦或是他们的儿女,就算是他们自己不想活了,也绝不想他们最牵挂的人跟着一起陪葬。”
胡三诧异地盯着林枫,眼神充满着惊诧和恐惧,似乎眼前的林枫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孩子,他沉默了良久,似乎才缓过神,感叹道:“伏木子呀伏木子,你竟然把一个天才孩子教成了魔王,你可真行啊!”
说罢,胡三将杯子里酒的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后,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语气沉重地说道:“林枫,你是江湖第一刀客林觉的孙子,是善举誉满天下林烨的儿子!你是林家唯一血脉的传承人、是林家三公子!如果这种事一旦散播出去,林家三代人的名声将会彻底毁掉,将来你死了,你有何颜面到地下见你的祖父、见你的父兄呢?”
林枫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而后坚定地说道:“祖父以一柄寒月刀威震天下,就算有人嫉妒他的善举也不敢言语,更不敢寻衅,林家兼济天下的善举才得以施行。父亲和兄长武功平平,即使朋友遍天下,却早已失去了威慑的力量,当林家被杀戮时,又有谁肯为林家多说一句话?又有谁肯为林家找回公道?”
林枫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尽,缓缓地说道:“想要救济那些无法生存下去的可怜人,就必须要有雄厚的财力,同时必然会引来数不清的人觊觎这些财货,如若不用非常手段,又如何能震慑住心术不正的宵小之辈?那些名门正派天天嘴里喊着维护武林正义,可是他们又杀了几个臭名昭着的恶人呢?做了几件替天行道的事呢?踏踏实实做了几件善事呢?”
林枫消瘦的脸颊已经涨红,一半是酒红,一半是激动,他的声音越发铿锵有力,道:“那些声名狼藉的恶人,如同一头头恶狼,虽然又凶狠又危险,但他们比那些听话的狗要强得多,狼能做的事,狗却做不了,与其杀了他们,还不如驱使他们去做事。我用玄冰寒毒胁迫他们,我当然清楚这件事瞒不了太久,江湖上迟早会传开的。
我知道,等传开的时候,会有很多人骂我是魔头,还会骂林家。他们骂我,因为骂我会让他们成为了正义的人。同时也会有很多人会来杀我,只要杀了我,就可以搏得侠义之士的光环,就可以名满天下,从此在江湖上的地位举重若轻。
我早就明白其中的利害,可是,如果想要为我的父母、兄长、姐姐和林家三十七条性命报仇,如果想要承袭林家三代人的志向,我还有别的路可以选择吗?”
胡三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林枫缓缓说道:“父亲以仁爱之心对待穷苦之人,以友善之心对待武林人士,却因武力平凡便惨遭灭门之祸。父亲活着的时候,朋友遍天下,称颂之声不绝于耳,可是父亲死后,只有青木镇那些穷苦的人还记得林家,每逢寒食清明之时,也只有他们去祭奠我的父母。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人、那些父亲帮助过的江湖人士,又有谁曾站出来为林家鸣不平呢?又有谁去我父母坟前祭奠过一炷香呢?
仁慈是感化不了豺狼的,只有老虎才会让豺狼望而生畏,我宁愿做一只吃荤的虎,也不做一头吃素的骆驼。就算我成为一些人口中的魔头,那也无所谓,因为终究还是会有更多人认为我是他们的救命菩萨,只要我初心不改,做想做的事情,尽应尽的责任,又何必在意别人如何看待我、如何评价我呢?我想,就算我死了,到地下见到我的祖父、父母和兄长时,他们也一定不会责怪我辱没了林家的声誉。”
胡三沉默了,良久,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意,而后哈哈大笑,道:“我老头子活了一把年纪,到头来还没有你这个小混蛋活的通透。我跟你师父争执了一辈子,谁也不服谁,但今天我终于认输了,伏老头的确比我强,他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就比我强。你说的不错,与其坐而论道当个假圣贤,不如踏实而行做些真事情,管他什么生前身后名,只要问心无愧,对得起良心,魔又如何?佛又如何?哈哈哈哈……”
胡三欣慰地看了看林枫,眼中满是慈爱,如同父亲看着心爱的儿子、如同师父看着得意的弟子的眼神,他没有再说话,而是抓起桌上的酒壶,起身便扬长而去。
胡三身上华丽的衣衫辉映着金色的阳光,反射出夺目的光彩。他的脚步虽然有些踉跄,身上却散发出一股豪气和悲壮。看起来他走的似乎并不急,脚步也不快,人却很快地没了踪影,只是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豪迈而苍凉的歌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