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九号,位于南方的S市,天气已经很热了。
又一次站在离家不远的小河边,河面上吹来的温热的风,并没有如往常的那般,很快抚平许昭烦躁的心绪,而是更加的揉成了一团的乱麻。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二十了,妻子樊丽一整天都没有接他的电话。
他们是大学同学,在学校的时候,因为不是同一个专业,他俩的交集并不多。
再次相遇时,已是毕业后的很多年了,他出差到了樊丽的家乡。那个时候的她刚刚失恋,工作上也不甚如意,不知怎的,就一顿饭的功夫,他们两个看对了眼。
三个月后,樊丽来到了S市,他将她介绍进了超雄机械电子模板厂,做了一名资料室的小科员。
恋爱三年后,走进了婚姻,又两年过后,他们有了儿子许阳。
可是,他俩的幸福优惠券似乎要到期了,外表可爱健康的孩子,却是先天失聪的,而且,因为樊家的隐性基因遗传,许阳的皮肤不能裸露在太阳底下,甚至连光亮强烈些的人工光也不可以,否则,轻则皮肤红肿长痘,重则呼吸困难,皮肉溃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夫妻之间的交流便都是孩子的病情了。
随着许阳一天天的长大,连正常的交流,也慢慢的没有了,两个人一开口,就是升八度的争吵。不光樊丽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他也变成了一点就炸的爆竹了,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连邻居们都忍受不了的叫来了居委会的人,就差报警了。
他们两室一厅的房子是租的,因为在城郊,房租还在他俩的可承受范围之内,可等到给孩子装上了人工耳蜗后,他俩的经济状况便捉襟见肘了。因为许昭的生母早逝,樊丽便叫来了樊妈帮着带许阳,这两年来,老岳母也是越瞅他,越瞧不上眼了。
前天,因为岳母的疏忽,许阳没带遮阳帽出门,这次的症状很严重,还得好几天才能出院呢。
交完了儿子这两天的医药费后,许阳的微信里就剩下一百二十九块了,他将全部的指望都放在了五月份的工资和五月初他签下的大华科技的那笔订单的提成上了。
“唉,明天就发工资了,阳儿想吃炸鸡腿了,明天下班后得记得去多买点儿。”许昭点上了一根烟,喃喃着,“时间不早了,该去医院把岳母换回来休息了。”
他挠了挠头,在烟屁股上猛嘬了两口,便在河边的护栏上拧灭了。
刚要转身,他的身后忽然窜出了一个黑影,作冲刺状的,冲撞向了他,随着他身体的撞击,木制的护栏咔的一声断掉了,他掉进了水里。
旱鸭子的他,仗着身高,一开始还能在水里踩几下水,扑腾了两下子,可能是站太久了的缘故吧,这时,他的腿却突然抽筋了,他想伸手去掰掰腿,可身体已经在逐渐的下沉了,腥气的河水很快没过了的他的口鼻,头顶,微暗的光亮下,水面上冒了几串泡后,只有一圈圈的涟漪了。
水中的许昭不由自主的喝着河水,但神志还未完全消散,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他拼尽全力的想要挣扎,逃离……
就在他再也支撑不住了,心神涣散的落到水底的淤泥上时,“呼~”,他终于呼吸到了空气。
等呼吸顺畅了,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了,他抬头往四周打量,却发现坐在自己的那辆二手朗逸的驾驶位上。伸手拉下上面的镜子,他的额头上有一道方向盘的压痕,应该是趴在方向盘上打瞌睡了。
手机就在仪表板上,拿到手上划开屏保,时间是二十三年的六月九号上午九点十一分。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再瞅瞅车外面,太阳光强烈的灼人的眼睛,难道这场落水的经历,只是一个梦境而已吗?不,不不,那种感觉太真实了,他仔细的回想着在河边的每一个细节,又将口袋里的烟盒掏了出来,这是为了来见客户,他今天早上起来时才放到身上的,还没拆开来呢。
这个时间段,正是他出来见客户的那个时候,客户因为突发了一点事情,要晚到上一会儿,他便将车停在了咖啡馆的门口,不知怎的却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他平复下去的心,又狂跳了起来,这是什么情况啊?有人要害他,他也确实落水了,最后的那点记忆告诉他,如果当时没有人来救他的话,他肯定是死在水底了呀?
许昭左右开弓的猛掐起自己的大腿,好疼啊,他这是死了,然后又活了,还重生在了死去的这一天的上午了?
在他八岁的时候,生母在确诊淋巴癌的三个月后去世了。父亲为了还债,跟着同乡去了他乡打工,爷爷奶奶偏疼着小儿子,不同意帮忙照顾他,于是,他被外婆接了过去。
几年后,他的父亲终于还清了债务,可是,却又再婚了,他更是成了多余的那根‘草’。
在亲生父亲不管他之后,外婆坚持用自己的退休工资养着他,送他读书的做法,惹恼了舅舅舅妈,胆战心惊,小心翼翼的寄人篱下的生活,直至高三的上半学期,外婆去世了,便结束了。
他四年的大学生活,不是在上学的路上,就是在勤工俭学的路上,毕业之后,又在为了还清助学贷款而奔波,回想起来,他似乎都没有闲暇的时候,一直为了生存而努力着,自然也就不知道网文中的重生梗了。
“唉~”
许昭走下了车,眯着眼睛,仰着头长叹了一声,虽然生活是一团乱麻,可终究还有阳光照射着,还是有希望的。
他想,等见完了客户,无论如何,都要找到妻子,诚恳的跟她道个歉,为了儿子,他们应该携手前进,克服难关。他相信,命运会厚待他们一家三口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是,那个推他下河的人会是谁呢?
是临时起意的,还是蓄谋已久的呢?
自己有欲置他于死地的仇人吗?
捶着脑袋,走进了咖啡馆,在角落里的桌子旁坐下,先点了杯浓咖啡。好几天以来,他白天晚上的连轴转,睡眠时间加起来不足六个小时,实在是太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