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青敛翅,落在辅国公秦沛的书房之外,一根横木上。秦沛轻轻取下海东青携带的玉管,倒出里面的文书。
文书是镇远将军常威写来的。沱江城战事,有了起色,常威挥兵南下,又收复了一些地方。而斩妖司的校尉,还未到沱江城,已经在路上,斩杀了无生道帮助叛军作乱的十几名弟子。
秦沛不仅没有喜色,反而微微皱眉。
之前叛军将常威杀的节节溃退,毫无反手之能。而现在,却又被常威杀的溃不成军,常威这次的胜利,来得太容易。
沱江城叛军,应该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常威此时,已经变成了受人摆布的棋子,那些失而复得的土地,只是沱江城叛军,抛给常威的诱饵,吞下这些诱饵之后,常威就会步入陷阱当中。
在合适的时候,沱江城叛军,会将常威的军队,一口吞下。
秦沛奋笔疾书,将自己想法写下,放入海东青脚上玉管之中,海东青再次展翅摇翎,向南疾飞。
“公爷,志妖司尹曲性善,前来听训。”一名王官站在门口,轻声说道。他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的传到了秦沛的耳朵里。
秦沛点了点头,“让他进来。”
官员赴任前,需要聆听上司教导,叮嘱公务处理,道德修养,为官之道各个方面,一是表明朝廷重视,二是对官员警告,使其有敬畏朝廷律条之心。
秦沛身为辅国公,大乾王朝每年任命的官员,都要来辅国公府听训。但绝大多数时候,秦沛让听训官员外面等候,随便说几句就打发其离开。
曲性善低头疾行,志妖司尹官职不大,志妖司在大乾庞杂的官员体系中,也是很微小的存在。他上次成为斩妖司尹,来辅国公府受训,秦沛以公务繁忙为由,并未接见。
而这次,居然得到秦沛首肯 ,进入书房听训,是千载难得的机会。
距离书房还有好几丈,一阵无形威压扑面而来,如春蚕吐丝,将他团团包裹。曲性善不由自主,减慢了脚步。
“传闻辅国公已经是地仙修为,可以感知几丈之外陌生气息,并生出威压,加以阻拦,今日一见,果然并非虚传。”
王官站在门口,轻声道,“志妖司尹快些。”
曲性善奉命加快脚步,同时运气与那股威压相抗,前方威压不知何时,消失的无形无踪,巨大前冲之力,让曲性善身体突然向前扑出,他赶紧气沉下盘,踉跄了几步。
又一股无形力气,卷地而来,将曲性善身体稳住。曲性善没看到何人出手,只见到王官的衣袖,刚才微微动了一下。
“志妖司尹曲性善,聆听公爷训斥。”站在秦沛房门之外,曲性善敬畏之心大起,恭恭敬敬行礼。
“进来说话。”
秦沛放下手中朱笔,示意曲性善坐下,他端杯喝茶,轻声道,“吏部呈送志妖司尹名单,只有两人,第一骆西山,第二王怜花,本公偏偏向朝廷举荐了你。”
曲性善起身行礼,“官肝脑涂地,回报公爷栽培。”
“你回报的不是我,是朝廷,你本是斩妖校尉出身,管理斩妖司,自然游刃有余,应对志妖司那些文人,想必有些吃力。你今日早些时候,在志妖司所说所做,也有可圈点之处。”
秦沛缓缓说来,却让曲性善如芒在背。李七夜等人刚刚离开,他便来辅国公府听训,却不想辅国公秦沛,已经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了然于胸。
听到秦沛赞扬。曲性善暗松一口气。秦沛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将志妖司交给你掌控,不求你开疆拓土,只要能维持现状,便是你极大政绩。但志妖司读书人多,天下最难管的,便是人,尤其是读书人,人心更是难测,由此来看,你早间对待王怜花与骆西山,还是有些手软。
世人都是欺软怕硬,一些读书人更是如此。他们满嘴仁义道德,却总是恕己严人。对这种人,讲理没用,只能用霹雳手段,但其中的度,极难拿捏,甚至比斩妖更难。你要用心揣测。
你留下李七夜单独说话,是一着好棋,也是一步险棋。至于将来如何,我且不做评论,以观后效。”
辅国公书房内,茶香四溢,秦沛语调舒缓,却让曲性善坐立不安,原来自己所作所为,都在辅国公掌控之下。
传闻辅国公是地仙修为,却已经能够化出身外身。曲性善对此颇有怀疑,经过此次谈话,他彻底信服。
屋角三足长身香炉,不住喷吐出淡淡青烟,让曲性善紧张心情,稍稍缓解。
辅国公秦沛,又喝一口茶,看向曲性善,“你如今有何想法?”
曲性善离座行礼,“其实下官,更愿意提刀去沱江城,斩妖平叛。”秦沛手指轻敲桌面,“沱江城叛乱,只是痈疖之疾,怎能惊动我的斩妖司尹?若是派你去了,镇远将军常威,岂不是很没面子?”
曲性善不敢再说。
从辅国公府出来时,小雨已然停歇。曲性善抬头望天,阴云散尽,一轮太阳当空朗照,天地万物光明。
曲性善翻身上马,疾奔志妖司。
李七夜在街头下车,走回自己的院子。他的院子不大,里外三进,前面待客,中间办公,后院住人,但李七夜尚未成家,后院极少去,办公累了,有时候就在中间屋子睡了。
前院不大,却种着修竹红花,经雨冲洗之后,更显灿烂,看着满眼绿叶红花,李七夜先前压抑心情大减。
凉亭下,堆放着几个花花绿绿的盒子,李七夜皱眉看向清风。
“这是王怜花王大人送来的,说是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清风说道。王怜花所说救命之恩,应该是前些日子,自己在王怜花山庄,杀了玄衣道人。
李七夜打开了盒子。
一方产自绛州上乘的蟹甲青澄泥砚,几支精美的天狼毫笔,另外还一块马上封侯的白玉手把件。
仅仅那方蟹甲青的澄泥砚,便价值不菲。而天狼毫笔也是昂贵之物。
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王怜花此时来送礼,并且出手如此阔绰,报恩的说法,显然非常牵强。唯一的可能,就是王怜花见李七夜被曲性善留下,以为李七夜是曲性善的人,从而有意结交。
李七夜把玩着那方澄泥砚,心里暗笑,这王怜花,果然是个见机行事的高手。
“将这些东西,给王大人送回去,记住找他要个收到的凭据。”李七夜说完,将那方砚台放回原处,倒背着双手进屋。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李七夜自问不是君子,内心也贪财好色,但不义之财,还是不敢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