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星河阴阳怪气开口,“李大人为他们开脱的借口,倒是清新脱俗,我虽然读书不多,也知道奈河是阴间之河,有阴阳相隔,这阴界之水,如何能流入阳间之井?”
李七夜微笑道,“骆少爷说的没错,奈河主司运送死去魂灵,三界之内,不管人或者妖兽之类,死去之后魂魄,都要经由奈河运送。阴阳两界,互不干涉,各有运行之法。但凡事都有例外。
当年本朝开国皇帝,与瑶光国大雪龙骑作战,斩杀瑶光国将士数万人,便曾经有过奈河之水倒灌阳间之事。史书上曾有记载,我因此知道。”
骆星河满眼不屑,“读书之人最擅长睁眼说瞎话,尤其是志妖司的人,更是其中佼佼者,想必是日常斩妖录看的多了,信口胡说,也如此滴水不漏。阴间的事情,你我都没见过,还不是任由李大人信马由缰?”
李七夜反唇相讥,“骆少爷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令尊,令尊是我志妖司同僚,你不信我的,应该会信他的。”
春芽微笑着插话,“原来您就是志妖司李大人,小女子早就听说,李大人文武双全,是大乾第一等文人担当,还以为是个垂垂老朽,今日才知道,是奴家想错了。李大人见多识广,请指教奴家,为何阳间大动刀兵,会引起阴间奈河倒灌?”
李七夜抬高声音,“奈河并非一条河流,而是阴间分布在各处,用来运送魂灵河流通称,本官猜测,这奈河两字,原本为如之奈何之奈何,取人死之后,如之奈何之意。后来以讹传讹,变成了奈河。
人之生老病死,山间万物生老枯荣,都有定数,每年死去之数,不会相差太多,各地奈河尽可以轻松运送。
一旦世上有了战争,死人就会突然变多,把奈河河道阻塞,奈河便来不及运送,但魂魄还在源源不断涌来,超出奈河上限,奈河会被迫改道,在阳间借道,引起奈河倒灌。”
春芽频频点头。看向李七夜眼神中满是钦佩。
骆星河顿时醋意大涨,“这都是你一面之词,你怎么证明,水井里流出来的,是奈河水?”
李七夜微笑反问,“骆大少爷又如何能证明,这水井里流出来的,不是奈河之水?”
骆星河哼了一声,“我说不是,便不是!”
李七夜微笑道,“奈河水中,会有死去魂魄,平常人并不能见到,但道家有本事,可以让肉眼凡胎之人,看到阴间魂魄。如果我说的没错,只要施展通灵术,就能看到,水井口,堵满了魂魄。”
洛星河眼睛中闪过一丝惧意,还在嘴硬,“你又在妖言惑众。”
春芽轻声道,“我在乡下时,听家乡精通傩术之人说起,只要将柳树的叶子放入清水,然后贴在眼上,就能看到魂魄,因为柳树属阴,是通灵之物。”
那个挨揍的伙计,也在人群之中,此时不用吩咐,摘了一大把柳叶,放在清水中,用铜盆端了过来。
骆星河毫不犹豫,拿起两片柳叶,贴在眼上,再向井台望去,啊的一声大叫,四肢抽搐,倒地不起,口吐白沫,吓昏了过去。
春芽芳容变色,向后退出几步,站在李七夜身边。
其他人也不敢再看。
李七夜看的非常清楚,刚刚骆星河双眼贴上柳叶时,恰好有两个魂魄,从蒸腾的井水中冒出来,两个都是六七岁孩子模样,看起来活泼伶俐,先是对着骆星河笑了笑,突然相对飞扑,扯下了对方的脑袋。
两个无头童子相互抛掷头颅,头颅脱离身体,在半空中嬉笑不停,就如同平常小孩子丢掷沙包。
两颗头越扔越高,忽然两颗头向后相连,同时向骆星河扔来。
李七夜暗暗摇头,这两个小孩子,生前肯定也是无忧无虑的性子,死后才能如此快乐。
骆星河悠悠醒来,四肢抽搐,轻轻叫了一声,刚刚睁眼,却见两个无头的身体,正俯身看着他,而两颗人头,正绕着他身体不停游走。
骆星河啊的一声大叫,起身就跑,双腿吓得发软,三步一跤,五步一倒,头也不回的跑了,李七夜大声道,“扯下柳叶!”
如今奈河改道,反灌阳间水井,绝对不只是大碗茶楼一处,其余地方,肯定也有游魂存在,骆星河不扯下柳叶,就会不停看到魂魄,用不了太久,三魂七魄就会受损,即便活下来,也会神智失常,变成疯子。
两颗头重新归位,变成两个孩子,正当午时阳气正浓,他们不敢离开井口,就在井水凉气中上下翻腾戏耍,其余人都不能看到,却能听到顽童玩耍打闹声音,面面相觑,眼神中满是恐惧。
王婆婆虽然是女流,见识却强过很多男人,此时按住心里恐惧,用柳叶遮眼,看后立即摘下,向李七夜行礼,“老身冒昧,请李大人想个法子,救救大碗茶楼。”
王婆婆辛苦经营几十年,才有今日气象,大碗茶楼便是王婆婆安身立命的根本,如果闹鬼的传言出去,只怕再也没人,敢来喝茶。
在场人全部惊慌失措,唯有李七夜淡定无比,显然是成竹在胸,王婆婆看人眼光向来独到精准,立即向李七夜求救。
“婆婆要我如何助你?”李七夜轻声问道,捉鬼降妖,本就是斩妖司的事情,最不济也有京城部尉府出面,对付这些游魂,斩妖司与京城部尉府都有把握,唯独他这个志妖司的刀笔吏,就略逊一筹。
百无一用是书生,如今的李七夜,已经不是纯粹的书生,但还是感到心有余力不足。
宝剑,剑气,剑意,只能斩杀有形的东西,对付魂魄,似乎毫无效用,何况刚才两个鬼童,可以摘下彼此头颅,互相抛掷玩耍,即便割下他们的头,又能怎样?
但王婆婆满脸愁苦,让李七夜横下心来,不管如何困难,都要帮助王婆婆渡过这道坎。
外面人声嘈杂,骆星河去而复返,带了几个胖胖的和尚,瘦长的道士,还有几个惊魂未定,变颜变色的尼姑。
“嘿嘿,今日三教齐来,还对付不了你们几个小鬼?”
骆星河卷土重来,似乎志得意满,胜券在握,说话都是掌控了全局的口气。倒是他请来的救兵,全部面色严肃,如临大敌。
“春姑娘莫怕,今日我保你万无一失!”
骆星河带了援兵回来,先找春芽,确定她安全之后,把胸膛拍的啪啪作响。
遇到如此体贴官家子弟,按理来说,春芽应该满脸喜色,至少也要微笑感谢,但春芽稳如黄山老松,这份淡定与气度,让李七夜暗呼意外。
这个女子,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