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菊花是个男人的名字,他曾一度为自己的名字感到骄傲,菊者,清寒傲雪,品格高洁,实为花中君子也。
直到有一天,有人做了一首诗,诗曰: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重阳日菊花。
此日非彼日,乃是动词。
一旦想歪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张菊花的名字很快就成为了笑柄,人皆道他菊花待重阳来日,何必还叫什么张菊花,不如叫张待日。
张菊花本想改名字,可这张待日的外号传出去,改名字岂不是欲盖弥彰?干脆学鸵鸟一头钻进沙子里,管你们风言风语,我自巍然不动。
不管怎么说,老父亲给取的名字总算留下来了,没有改。
张菊花是加州人,加州距离神京两千六百里,并不算远,他们公司和神京有些业务来往,张菊花作为负责人经常往来两地,出差旬日不归也是常事。不过这次有些不一样,张菊花去神京出差,到地方之后就失踪了,电话打不通,对方公司也没见到他人,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了。
死活联系不上,张菊花的家里人着急了,然而催问公司,公司却左右搪塞,言说张菊花这么大人了,有自己的行事自由,他出差在外,公司也管不着。公司不急,可家里人急啊,于是老父亲张竹节决定亲自赴京打探。
张竹节跑了一辈子业务,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到什么地方都不会怯场,他拿着儿子照片,从车站一路问出来,还别说,真给他问到了线索。
张菊花这次进京是为了谈合作,他带了一些样品给合作方看,他把样品看的十分金贵,可下车出战的时候,却被人撞了一下差点把样品全都摔坏了。虽然对方也不是故意的,但张菊花还是跟人大吵一架,当时闹得不可开交,车站工作人员对此印象深刻。因为事情过去才没多久,张竹节拿着儿子照片,很快就被人认出来了。
“这不是那个,那个人嘛,那天他一下车就跟人吵架来着。”
张竹节一听有戏,急忙追问详细,车站的人说:“这位先生出站的时候跟人发生了矛盾,我们做出了调解,后来为表示歉意,还是我亲自送这位先生出站,我还给他叫了一辆出租车。”
“那他有说要去哪里吗?”张竹节充满希冀地问道。
车站那人回忆了一下,不是很确定地说:“当时人比较多,我没听太清楚,他好像要去什么丽景酒店。”
能找到这个线索已经算是万幸,张竹节谢过车站工作人员,而后自己打了一辆车直奔丽景酒店。
司机十分健谈,一路上谈起神京近日不太平,听说闹了什么血魔,前些时日死了一万多人。真是日了狗了,天子脚下,堂堂神京,怎么会有邪魔作祟?说到底都怪当朝的老爷们争权夺利,却不顾百姓生死,他们手伸得太长了,把特事局给压的喘不过气来,不然的话,有特事局坐镇,什么妖魔鬼怪敢在神京作乱?
普通人的想法比较简单,他们才不管你中枢相公们有什么难处,反正有我的好处,那你们这些当官的就干得不错,都是青天大老爷,要是没我的好处,那你们这些混蛋就是尸位素餐,一个个都该扒皮拆骨拉去喂狗。
张竹节对于中枢和特事局之间狗屁倒灶的事情不感兴趣,说到底朝堂上的纷争,管百姓屁事?不过闹血魔死了一万多人这件事让老爷子肝儿颤,死了这么多人?会不会我儿菊花也在其中?不会吧?我儿不是短命相,怎么会随便就死了呢?可是,要是没出事,为什么我儿忽然就失了音讯?
老爷子心中忐忑不安,怎么也压不下去,心里有事,就没怎么搭理司机。倒是司机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虽然老爷子不怎么搭话,可他一个人叭叭个没完,路上倒也不寂寞。
不知过了多久,丽景酒店到了。
张竹节颤巍巍下了车,定了定神走进酒店,到了前台拿出儿子照片问道:“您好,我跟您打听一下,这个人是住在你们这里吗?”
前台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她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老头,微笑着说:“老先生,按照规定,我们是不能泄露客人隐私的。”
嗯?一听这话张竹节激动了,这意思是说我儿是这里的客人?他扒拉着柜台大声说:“姑娘,这是我儿子,他来了神京也不打个电话回家,怎么都联系不上,家里人都快急疯了。姑娘你行行好,你行行好告诉我吧,他是不是住在这儿?他住几号房?”
老先生急的脸都白了,就差跪下求人了,可前台小姑娘根本不为所动,她依然挂着职业的微笑说:“老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是有规定的,客人的隐私不能随意透露给外人。”
小姑娘特地强调了外人,张竹节好像领悟到了什么,他问道:“那怎么才不算外人?”
“住进来的客人都是自己人,我们要保证客人宾至如归,把每一位客人都当成自己的家人来看待。”小姑娘笑吟吟地说。
这么一说老先生秒懂,他掏出钱包往柜台上一拍:“给我开间房,来个最贵的。”
见老先生如此上道,小姑娘很是高兴,她很快就为老先生办好了入住手续,钱收完,房卡递过去。张竹节接过房卡,迫不及待地说:“现在行了吧?我算是你们的客人了,你可以告诉我了吧?我儿子到底住在几号房?”
小姑娘矜持地笑着说:“老先生,现在您是我们尊贵的客人了,我不能骗你,实话跟您说吧,我没见过您儿子。”
“什么?”
张竹节当场就炸了,他妈了个逼哇,你这小娘们儿在这消遣我呢?合着就为了骗我开房,就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老头子一个,你也下得去手?因为儿子失踪导致的焦虑,加上刚有了希望又被打破,张竹节老先生当场暴走,拿起柜台上的富贵树花盆就砸在了地上。
咣当一声,花盆粉碎。
即便到了这一步,老先生也没有伤害别人的意思,他哭唧唧地说:“闺女啊,我求求你了,告诉我儿子的下落吧,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