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宾办完事回来发现自己家里没人,于是来黎老师家找儿子,没想到黎老师家这么热闹,不止在门口碰上了小冯,进了门还发现巧姐和小宇妈也在呢。
“媳妇你怎么在这儿呢?咱家小天呢,我刚回家没瞧见他啊。”
巧姐没工夫跟费宾废话,瞪了他一眼,凶巴巴地警告他:“回家再跟你算账。”
费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小声问黎老师和万大成:“这是怎么了?要跟我算什么账啊?”
万大成拍了拍费宾的肩膀笑而不语,心说你小子今儿晚上估计得跪搓衣板了。
黎老师还算厚道,小声提醒茫然的费宾:“好自为之。”
刚才费宾在门口给冯丹发票的事,屋里的俩人听得清清楚楚,八胖子妈这会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遮羞。
但家里开店做买卖这么多年,都靠八胖子妈豁出去老脸挣钱。现在事情闹成这样,以巧姐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为了邻里和谐,她自然明白该低头就得低头。
八胖子妈一脸歉意的看向巧姐:“志巧啊,你看这都是误会,咱解释清楚了也就没事了。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也是常有的事儿,我们家小宇也没受什么别的伤,要不这事儿就这么过去得了。”
“那可不行,一码归一码,等费小天回来我就让他去给小宇道歉,不过你以后也得管好你儿子的嘴。他要再瞎说,费小天还打他我可就不管了!”
“哎哎没问题,下次他要再敢胡说八道,我就先撕了他的嘴,你看成吧?”
八胖子妈以为事情就算翻篇儿了,起身刚要往外走,又被巧姐拦住了。
“怎么?还有事?”八胖子妈不解地看向巧姐,心想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咱们两家的事是解决了,可人家小冯的事还没说完呢!”
“刚跟小冯不都说明白了吗?不是我说,李志巧这你就有点多管闲事儿了啊!人家小冯都不介意,你瞎操个什么心啊?!”
万大成虽然不站在八胖子妈那边,但确实也觉得巧姐管的有点多了:“是啊,刚才小冯在的时候不都说开了嘛。”
巧姐:“刚小冯在,有的话我就没说。我也是早上才知道她家里情况挺难的,佳雨是烈士的遗腹子,她一人带着孩子从南方过来不容易。所以咱们街里街坊的能多帮衬就多帮衬着点儿,有些话可不能再乱说伤人心了。”
“什么?”
“啊?”
“真的假的?”
费宾、八胖子妈和万大成显然都被巧姐的话震惊了,就连平时稳如泰山的黎老师,也是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吃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从黎老师家出来,冯丹担心着她们家佳雨,急忙就奔万一一家。
上午巧姐突然去店里找她,让她去居委会一趟。
冯丹去了之后巧姐又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同事帮她安排申请了烈士家属的安置政策。
本来正愁店铺装修费用不够的冯丹这下解了燃眉之急。
事情都办完了冯丹才知道,巧姐在东北工作的大哥原来是冯佳雨她爸爸生前部队里的班长。
巧姐从她在居委会的登记表上看见配偶信息那栏眼熟的部队名称,赶忙联系了大哥,这才了解清楚冯丹家的情况。
李志巧是个不会拐弯抹角的女人,她跟冯丹说以后有事需要帮忙就直说,不用跟她客气。
不是客套也并非说空话,冯丹能真切地感受到巧姐的真诚。
没有安慰也没有同情,这让以前在老家受尽排挤和非议的冯丹心里很是感动。
冯丹到了万一一家,来开门的是一路小跑的万一一。
万一一光着脚给冯丹开了门,又小跑回大屋里去找冯佳雨。
冯丹进了门往大屋一看,冯佳雨和万一一都脱了鞋正趴在床上画画呢。
冯佳雨身上刚才穿的那件粉格裙子也换成了另一条棉质舒适的连衣裙。
冯佳雨看见她妈来了,正准备下床穿鞋跟她回家,被司新丽给拦住了。
司新丽两手湿漉漉的拿着刚洗完的粉格裙子从厕所走了出来:“没事儿佳雨,你再和一一玩会儿吧,不着急回去,你妈也在这儿吃了面才走呢。”
冯佳雨听司新丽这么说,脸上明摆着很开心,但还是看向了冯丹,似乎是在担心她妈妈不会留下。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冯佳雨和妈妈从来没有在别人家吃过饭,老家的人都不喜欢她们,尤其是村里奶奶家的亲戚们,每次在路上见着,都要给她们白眼看。
冯丹冲着眼神充满期待的闺女点点头,看着她眼神里闪着的光心里又高兴又酸楚。
得到肯定的冯佳雨美滋滋地扭过身去和万一一继续画画。
“瞧你们家佳雨多乖,还知道问你同不同意,这要是万一一,我不拦着晚上都能住人家邻居家。”司新丽说着走到阳台,把那件刚洗好的粉格裙抖落开搭在了阳台的衣服架上,然后特意用手抻了抻,把褶皱的地方都抻平了。
冯丹赶紧过去帮忙:“一一妈,我来吧。”
“不用不用,就这一件儿,你就别沾手了。刚才回家我一看佳雨好好的裙子蹭脏了一块儿,干脆就让她脱下来我揉了一把,给她找了件儿万一一的裙子穿。夏天衣服干的快,晚上差不多就能干了,到时候我再让万一一给你送过去。”
“这多不好意思啊一一妈,给你添麻烦了,还穿了一一的裙子……”
冯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新丽打断了:“哎呦小冯,瞧你这话说的忒客气了,咱街里街坊这有什么的,况且她们小姐妹互相穿穿衣服那不是很正常嘛。来,厨房里还有面条,天儿热我再给你过遍凉水,你先坐啊。”
司新丽把冯丹安排在客厅的沙发上,自己进厨房去给她盛面条。
冯丹擦着额头上的汗刚在沙发上坐下,厨房里就传来司新丽的声音。
“小冯啊,我先给你盛一碗,不够你到时候再自己盛啊,我也不知道你们南方吃不吃这茄子卤,刚我看佳雨是吃着还行。”
冯丹赶紧抬屁股起身去厨房帮忙:“没事一一妈,我自己来吧,我们吃啥都行。”
冯丹一着急,口音就跟着出来了。
不过司新丽丝毫没介意,给冯丹的那碗面上又添了半勺满是肉丁的茄子卤:“行了,你也别老一一妈一一妈的叫我了,怪别扭的。我肯定比你大,你就叫我新丽姐吧。”
“哎,新丽姐。”
“走,咱去客厅饭桌上吃。”
冯丹在饭桌上吃着面,司新丽坐在她对面削着苹果,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多半都是司新丽在说。
“你们家佳雨可真听话,就是饭吃的少了点儿,刚才吃了小半碗面条,还没万一一早饭吃得多呢,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么少可不行啊。”
司新丽以前学过营养学,她一看冯佳雨那小瘦身子板就知道这孩子有点营养不良,再看小冯的身材也是比普通女人要瘦好多,脸色还发黄,估计也缺点营养。
“怪我,可能我这几天忙着装修店铺,没顾得上她。”
小冯吃着面条讪讪地笑笑,脸上不好意思的表情让司新丽瞧着不落忍,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司新丽心里明白这个女人不容易,她和她闺女的营养不良肯定不是就这几天忙碌给造成的,估计以前在老家就没吃好过。
司新丽一口气削了俩苹果,拿刀子各自一分为二,给小冯碗边放了半个,自己咬了一口另外的半个,然后拿着剩下分好的苹果准备去给屋里的万一一和冯佳雨:“你吃着,我把苹果给她们送去,你吃完面再吃苹果,不着急啊。”
“新丽姐我不吃,你给孩子吃吧。”小冯赶紧放下筷子,把自己碗边那半个苹果要还给司新丽。
“不用,家里还有呢,你放心吃你的,咱们不长身体了这营养也得跟上啊。”司新丽说着拿饭桌上干净的布擦了擦手,抬手给冯丹把碎发别在了耳朵后面:“这可不是抹布啊,是干净的。你这头发有点乱了,我给你弄一下。”
司新丽给冯丹别完了头发去屋里给孩子们送苹果,客厅里只剩下了冯丹一个人。
万一一家饭桌旁边就是带面镜子的大衣柜,冯丹瞧着那面镜子有些出神儿。
镜子里,有头发还算整齐的她,有吃了一半的面条,有碗边上的苹果。
冯丹的眼眶突然就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掉,有的直接就落到了面碗里。
那年她要和自己同村心爱的人结婚,可是对方家死活不同意这门婚事。
既看不上她瘦削的身材,也嫌弃她贫困的家境。
冯丹的爱人是当兵的,重感情也有自己的想法,一意孤行的结婚之后背着家里申请了调到东北的部队执行任务,想着带她离开南方,换个新环境生活。
新婚半年的冯丹就那么义无反顾地跟着丈夫离开南方去了未知的东北,以为能有个美好崭新的未来。没想到上天却对她充满恶意,她丈夫有次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光荣牺牲了,留下了怀孕还不到五个月的冯丹。
后来部队善后,安排那时候怀孕又水土不服的冯丹回了南方老家。
回去后的冯丹处境比结婚前更艰难,婆家怪她害死了丈夫。
冯丹一度在想,要不是娶了自己,要不是为了自己去东北,丈夫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每次这么想,她都想随丈夫去了算了。但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她狠不下这个心。
后来佳雨出生,婆家看是个女孩更不待见冯丹,干脆借着坐月子的由头给她们娘儿俩赶回了娘家。
村子小,难听的话传的很快。
冯丹爸妈听不得别人说闺女是克夫的煞星寡妇,一气之下给小佳雨上了户口随冯家的姓,然后全家搬到了村外住。
这些年冯家不容易,和村里人不怎么来往之后,就算断了挣钱的门路,冯丹的父亲只能带着她辍学的弟弟到镇上打工。
冯丹为了贴补家用,抽空跟着手艺人学会了做衣服和美容美发,隔三差五接些活儿,又每天起早贪黑在一家小美发店打工,这才算养活了一家老小。
今年初,冯丹的弟弟娶了媳妇,家里多口人不方便的地方就多了。
冯丹对不起爸妈,不想再拖累了弟弟的新家庭,一狠心拿出当初死活没给婆家的丈夫的烈士抚恤金,揣着爸妈省吃俭用攒下的微薄存款,带着佳雨离开了南方老家。
其实冯丹本来是想去东北的,但一想到丈夫死在那儿,她心里实在是过不去那个坎儿。
恰好佳雨说想去看看报纸上的天安门,冯丹就干脆带着孩子来了北京,咬着牙在这里找了住处租了店铺。
……
冯丹和冯佳雨从万一一家出来的时候都快三点了。娘儿俩手里一个拎了一袋水果,一个抱了一盒画笔。
临走的时候司新丽还让她们明天再过来吃饭,嘱咐冯丹要是店里忙或者不方便的话,就把冯佳雨送来万家和万一一一起玩儿作个伴。
离开老家来到北京后,虽然日子不容易,但冯丹却并不觉得比在家里难多少。
在家难,是心难,抬头难,看不见希望。
在外难,是事难,挣钱难,可眼里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