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十五显然是没想到她妈的手会被夹住,瞧着芦淑婷滴血的指头尖,她也吓坏了,愣在那儿不知道该干什么。
芦淑婷虽然手上疼,但这时候脑子还是比她闺女清醒的。她咬着牙站起来,命令还傻愣着的黎十五:“别愣着了,赶紧给我拿条毛巾去!”
“哦哦……”
黎十五被她妈突然的一嗓子给吼清醒了,赶紧跑到厕所随便扯了一条毛巾,又跑回来手忙脚乱地给芦淑婷包上了。
刚才那一下关门的动作,尽管黎十五并不是故意的,可她也是使了好大的劲儿,所以芦淑婷伤得挺重的。看见刚裹上的毛巾都有渗出血了,黎十五才知道着急。
“妈,我不是故意的。”
黎十五带着哭腔,芦淑婷一听就知道她是真的害怕了,又心软了下来赶忙安抚她。
“现在知道着急啦?没事儿,你妈皮糙肉厚的死不了,你去客厅那抽屉里拿上我的病历本,然后给你新丽姨打个电话,让她帮我下午请个假。”
黎十五的大脑一片空白,她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只能是芦淑婷说什么她就照做什么。
娘儿俩出了门打车就直奔欢迎里医院的急诊,好在到医院的时候,芦淑婷四个指头尖的血已经不怎么流了,就是瘀血很严重,看着特别吓人。
黎十五活到二十来岁,一直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性子,又因为从小只专心练舞没怎么操心过别的事情,到了医院什么也不懂,还帮不太上她妈的忙。因此芦淑婷接受治疗的时候,黎十五就只能跟外边等着。
医院的急诊大厅里来来往往的都是各色各样的病人,好一点的看不出来哪儿难受,也有触目惊心的,病人一脸痛苦或者伤口血肉模糊。
尤其有个擦着黎十五腿边上推过去的病床,那上面躺着的送来抢救的病人浑身上下全是血,连脸都瞧不清楚,可给黎十五吓坏了。
病床推过去之后,黎十五顿时觉得自己腿上都没劲儿了,跌坐在旁边的座椅上喘着粗气拼命呼吸。
芦淑婷处理完伤口,举着包得严严实实的粽子手一出来,就瞧见黎十五小脸煞白的坐在外边六神无主的样子。
“十五?你怎么了?”
见着芦淑婷出来以后,黎十五这才稍微好点没那么害怕了,她搂着她妈委屈地说道:“我的妈呀,刚才可吓死我了。刚有个车推过去那人身上都是血,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黎十五确实被吓坏了,不停地说着太可怕了。芦淑婷一边举着包扎的左手,一边用右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这情形,一时间竟然让人看不出来,到底是谁来医院看病的。
下午芦淑婷因为受伤也没上班去了,并且因为伤了手,她上课弹不了钢琴,所以这几天她的课都只得安排由别的音乐老师代上。
黎十五对她妈十分愧疚,比之前在家的时候听话懂事了不少,再加上黎老师因为芦淑婷被门夹手的这件事狠狠批评了她一顿,黎十五就更加收敛了。
因此,芦淑婷在家养病的这几天,和黎十五相处得倒还算是和谐。
可受伤这件事,并不是平白无故的,还有在医院里黎十五那个模样,一直都在芦淑婷的心里惦记着呢。她病假赋闲在家的时候主要就在想一件事,这闺女是不是让他们给养坏了?
黎十五上大学住校之前都是挺嚣张跋扈的性子,在欢迎里三十号楼,连她亲弟弟黎超都不敢跟她较劲,就更甭提像万一一和费小天这种更怂的孩子了。
不过上了大学以后黎十五回家的次数就少了,黎老师和芦淑婷本着孩子成年后也就不再过多干涉的原则,对黎十五进行放任教育。结果现在等到大学毕了业,这人再一回来,怎么感觉胆子没以前大了不说,个性也比以前更刁钻古怪了呢?!
芦淑婷自己想不明白这件事,就叫上黎老师跟她一起分析。奈何黎老师爱女心切,每次芦淑婷一跟他说黎十五的事,他就想方设法维护闺女。刚开始芦淑婷还想和他掰扯掰扯,到后来实在说不过他也就放弃了。
有这么个护犊子的老父亲在,谁还能管得了黎十五?!
直到芦淑婷偶然间接到了一个打给黎老师的电话,她这才忍不住彻底爆发了。
黎老师知道黎十五的实习工作找的不顺利,当初孩子喜欢学舞蹈他本来只是当个爱好在培养的,可没想到她这一学就是十多年。
全欢迎里都没有几个搞艺术的人,黎十五要走这条路,黎老师的心里多少是有些忐忑的。
四年前黎十五考上北京舞蹈学院的时候,黎老师还以为他闺女这就算跟普通的高考生一样熬出头了,没想到那才刚刚算是入了搞艺术的这个门而已。
大学四年期间,黎十五回不来家的周末,黎老师没少往北舞跑。北舞的教学楼在哪儿练习室在哪儿食堂在哪儿,他可能比有的北舞学生都清楚呢。
黎十五在舞蹈教室拼命练习的样子他瞧见过很多次,真的是看在眼里心疼在心里。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学快毕业,一找工作黎老师才知道,像她们这种走艺术特长的学生,就业的路子特别窄,找对口的工作真的特别难,可不找个对口的吧,又感觉白费了那么多年的辛苦。
所以黎老师就背着芦淑婷悄悄联系了之前的老同学们,但凡能帮上忙的他都拜托了个遍。谁知道好巧不巧,这帮忙的反馈电话就让芦淑婷给接到了,他求人的事也就这么暴露了。
芦淑婷接到电话的当下就跟黎老师翻脸了,她不顾受伤的左手还不能拿东西,抬手就把手边上的备课本摔在了桌子上。
“黎新晖,是谁说咱们这辈子绝对不能求人帮忙来着?你今儿能为了黎十五找工作的事儿找人家帮忙,赶明儿人家就能为了自家孩子升学的事儿找你帮忙!”
“哎呀,淑婷,你误会了,没有那么严重,我也没让人家给十五安排工作呀,就是说帮着留意一下,这点儿原则我还是有的。”
“原则?我看你一到你闺女的事儿上就什么原则都没有了!”
芦淑婷正在气头上,嗓门都不自觉比平时大了好多,吼了几嗓子之后口干舌燥的。
黎老师适时地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到她面前的桌子上,又细心地把她刚才摔乱了的备课本给整理好了。
“你小点声儿,喝口水歇会儿,让街坊邻居都听见了多不好啊!”
“哼,你还知道让人听见了不好?你问问咱们欢迎里,谁还不知道你黎新晖宠女儿?而且现在能让你这个铁面无私的人都去低头求人了,你还怕人听见了不好?!”。
“什么求人求人的,瞧你这话说的,我都跟你说了就是让人帮忙给留意一下,压根就没有求人家一定帮忙!”
“呵,说到底,还是你太惯着黎十五了!”
“……”
芦淑婷正在气头上,黎老师也不好再说什么,本想等她生气的劲儿过去了再好好解释清楚,却没想到又正好赶上了司新丽来他们家。
芦淑婷的手伤并无大碍,不用再去医院了,但到底是伤了四根手指头,司新丽多少还是不放心的,隔天就来给她检查检查换换药。
司新丽敲黎家门的时候,碰巧在门外边听见了芦淑婷的大嗓门,所以她进门之前,多少心里是有点数了。
有着司校长那一层的关系,司新丽和黎家也算是家人。因此芦淑婷一瞧见司新丽来了,像是见着了帮手一样,赶忙跟她讲了黎老师为他闺女做的‘好事’。
司新丽了解黎新晖,他虽然看起来温和文弱,但骨子里有自己的傲气与气节在。当年他刚进北京四中任教的头两年,想找他走后门和请他做私教补习的人不在少数,可黎老师都没有答应,还明确地告诉芦淑婷千万不能开这个口子。
纵使是芦淑婷的娘家人找黎新晖帮忙补课,黎老师也是拒绝的,搞得芦淑婷和娘家人的关系一度很尴尬。也正是因为如此,现在芦淑婷才更生气。
黎老师这坚持了那么多年的原则,真是为他闺女说破就破了。
“新晖,这件事淑婷生气我特别能理解,咱先不说以后会不会有人真因为帮十五介绍了工作来找你帮忙,就单说你想帮十五找工作这件事,就不太合适。”
司新丽说得语重心长,芦淑婷刚要接话表示赞同,见司新丽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别开口,就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司新丽接着说道:“你也是当老师的,知道教育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十五现在都已经快22了,难道她找工作的事还应该让你们当爸妈的来操心吗?况且十五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本性又不坏,要我说她身上的那些小毛病就都是你给她惯的。”
黎老师心里也明白司新丽说的话没毛病,所以低着头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倒是芦淑婷好不容易逮着了一个能在家里站在她这头儿的人,再也憋不住了,一吐为快。
“就是,新丽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你瞧瞧不光我一人这么说你吧!再说了,这些年你在家里偏心眼儿是越来越过分了,咱家黎超可是自己亲生的……”
“淑婷!”
芦淑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司新丽赶紧打断了,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芦淑婷立马变了眼神,紧张地瞧向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