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柔听完匠人的话,心里盘算着写个方子出来,叫倚香居试制一下。
外面的脂粉到底不比自己家做的放心。
花道人把面霜化开,又用黑色的纱布一层层过滤,最后留下了一些白色的丝状物。
“这是何物?”聂柔蹙了蹙眉,“各家的面霜都追求细滑的质地,按理说不会添加这些絮状的东西才对。”
况且她也没听说过有什么美容的材料是长得像猫毛一般的。
方君霓抱着手道:“你瞧,连周夫人自己都说了,正常的面霜里头是不会有这些东西的。”
人群里便有人附和道:“就是,这会儿证据确凿了,倚香居还想抵赖不成?”
花道人将那些东西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上手搓了搓,道:“这些应当桃毛。”
面上起疹子的姑娘听说是桃毛,陷入了沉思。
聂柔注意到她的异样,低声问道:“面霜里等闲不会添加桃毛,姑娘对桃毛过敏的事,可还有谁知道?”
二人都不是心思天真单纯之人,当下便想到了家宅里的阴私手段。
受害的姑娘是户部侍郎之女顾雨嘉,闻言颔了颔首:“多谢夫人提点,我心中已有了答案。”
说罢又对倚香居的匠人柔柔一福身:“今日之事是我错怪诸位了,改日再登门亲自向主家赔罪。”
方君霓皱了皱眉:“这位姑娘,你是不是害怕他们报复你?不用怕,贺将军在这里,你若是苦主,大胆叫他们赔钱便是。”
贺成彦听到这话,心下有几分飘飘然:“正是,若有隐情,本将必定不会袖手旁观的,京都里容不下仗势欺人的风气。”
聂柔听得想笑,这两个人还真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人家姑娘都说得这么明白了,这事儿跟倚香居无关,他们还在这咋咋呼呼的。
顾雨嘉摇了摇头,便带着侍女走了。
方君霓“切”了一声,一副兵痞的做派:“我们在这站半天,给她仗义执言的,竟然连句谢谢都没有。没教养。”
这时有人说道:“那不是顾侍郎最近才接回家的大小姐么?”
“听说自小克母,一直养在家庙里,最近才回府和顾侍郎团聚。”
“养在家庙里?那没教养也是正常的。”
“这次陛下不是要给皇子们选妃么?把这位大小姐接回来,恐怕就是为了参加选秀的吧。”
……
方君霓回忆了一下这号人物,低声在贺成彦耳边说道:“此女可能会嫁给四皇子,不过红颜薄命……”
聂柔也想起了前世那个端方有礼的四皇子妃。
彼时她被方君霓欺压得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衣衫单薄地入宫赴宴,还是这位四皇子妃将自己穿的大氅解下来给她,叫她保重身子。
可惜后来四皇子在夺嫡斗争中落败,四皇子妃险些被二皇子当着四皇子的面女干、污。
心高气傲的四皇子妃一头撞在了御花园的假山上,当场陨命。
这辈子难道还要让那个品性恶劣,在聂柔看来根本不配为人的二皇子称王**么?
可这个念头刚升起,她就自嘲地笑了笑,眼下她不过是个嫁给了穷秀才的女子,若是秀才回不来,估计以后要变寡妇。
到时候连饭都吃不起,哪还有闲心管谁做皇帝?
倚香居的困局已解,匠人恭恭敬敬地把聂柔请进了后堂:“夫人可唤小人严叔,方才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夫人……”
周郁川昨儿就给这些管事们传了话,说聂柔是正经的周家夫人,往后要听她的吩咐做事。
都是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正式见面,这才有了今日的误会。
聂柔往后还用得着这个手艺精湛的匠人,自是不会计较这些小事,便笑道:“往后不再犯便是,倚香居被你经营得很好,真是辛苦你了。”
说罢便对丹桂道:“给倚香居上下都赏一个月的月钱,往后我的脂粉都从这里拿。”
自己的手艺能被人欣赏乃是匠人们最自豪的事,严叔作为倚香居的幕后匠人,往常卖货都是靠小伙计,很少有人能看到他的努力。
当下便拜了一拜道:“主子于老奴有恩,往后夫人用的香膏等物,老奴一定亲自盯着,给夫人送去。”
主家夫人长得妩媚动人,若是她能亲自用这些东西,无疑是对倚香居最好的宣传。
聂柔正要问这倚香居一年能入账多少,便听得外头的花道人吵闹着:“哎哎哎你们这个铺子,做事儿不厚道啊!”
“老丈我帮你们澄清了污名,连酒也不请人喝一口的?”
聂柔这才想起了,这老道恐怕如今还未被方君霓收为己用,今日若不是这老道,她恐怕也无法为倚香居自证清白。
当下便亲自迎出去道:“是我等疏忽了,老丈里面请。”
花道人的一条腿有些瘸,拄着拐毫不客气地登堂入室。
“不过如今正是炎热的时候,还是不饮酒为妙,以免伤身。”聂柔看他孤身一人,若是喝醉了病了,恐怕只好自己一个人苦熬着,便劝道。
花道人心里一暖,想起多年前对自己有一饭之恩的清河崔氏的大小姐。
又瞧一眼聂柔的长相,竟与崔大小姐有八九分相像,心念一动。
“小娘子母家是哪里的?”
聂柔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笑道:“自是京城聂家,老丈问这个做什么?”
“我是问令堂是哪里人士。”花道人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聂柔露出几分恍惚的神情,聂家从未有人提起她的母亲,她也只从乳母的嘴里知道只言片语。
“似乎是清河崔氏的姑娘。”
花道人哈哈一笑,几乎笑出泪来:“真是有缘,有缘!”
待聂柔问他为何有缘,他便又恢复那疯癫的模样,叫嚷着要酒肉吃。
聂柔哭笑不得,叫下人准备些清淡的饮食来:“改日再请老丈饮酒,今日还是喝些菊花茶吧!”
花道人哼哼唧唧地应了,盘腿在长凳上坐下,丝毫不见外的样子。
聂柔也不管她,自顾自和严叔看了一遍账本,又写了个方子叫严叔试着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