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雨安是一点都不明白裴萱在说什么。
怎么就明天不用干这苦差事了？
看着裴萱淡定自若的脸，她揣测裴萱是刚刚去含元殿被吓坏了。
所以开始说胡话。
甄雨安叹了口气，轻轻拍裴萱。
“萱萱，快些洗漱睡下吧，丑时（凌晨一点）便得起来烧火。”
这是在膳房烧火最痛苦的事情。
起得比鸡早。
半夜就得将炉灶烧热，还要备好数桶热水。
可以说，烧火不仅在厨房里地位最低，还是最累最苦的活儿。
尤其是冬天。
还没睡热铺盖，就要像萝卜似的拔出整个身子。
冻僵的手指套上外裳，眼神惺忪顶着寒风往外走。
到了厨房里开始烧火能好点儿。
至少可以暖和起来。
但困意还是压不住，打着瞌睡撑着柴火，眼皮重得很，却不敢眯一下。
烧火需要时刻注意灶膛。
火大了容易烧着厨房，火小了又烧得太慢。
甄雨安拖着难受沙哑的声音。
“之前听说进宫苦，可没想到这么苦……”
她扭头看向裴萱。
裴萱大概是这里唯一精神奕奕的人。
端坐在炉灶前，火光映着漂亮的瞳眸，裴萱认真且专注，似乎沉浸在不断投入柴火这件事上。
甄雨安不解：“萱萱，你不累吗？”
“干一行爱一行。”裴萱平静回答，又扔进一根树枝。
暴烈的火苗在她指尖之下，保持某种隐秘的乖顺。
别人都当这是繁累疲惫和痛苦。
她不一样。
她正好多了好几个时辰的练级时间。
这不，控火熟练度正在慢慢往上涨。
何况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烧火了。
还有那么多品级要升，她怎么能一直在这当最低等的厨婢。
进宫都两天了。
是时候该升级了。
……
卯时（早上五点）刚过，闻光耀走进汤茶局。
他负责云昭仪的一日三餐，泼天的富贵摆在眼前，他很是尽责。
知道云昭仪胃口不佳，早膳一顿忙活。
呈上甘露羹、乌雌鸡蛋羹、扁竹叶羹、甘豆汤、赤枣乌鸡汤、火腿鲜笋汤、冰糖燕窝羹等大大小小数十样。
巳时（上午九点）传膳，闻光耀才停下来，长松一口气。
然而半个时辰后，这些汤汤水水全都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昭仪娘娘一口没吃。”孙忠财瞥了眼裴萱，暗示闻光耀。
“闻厨，从前您送去的汤羹，昭仪娘娘多少能吃下几口，今儿却一口都吃不下，您可知这是为何？”
闻光耀皱紧眉头。
今日每道汤羹都提前尝过味道，并无不妥，与以往都是一样。
难不成是云昭仪口味越加挑剔了？
他怎么都不可能想到，云昭仪是被他昨晚的那道小黄姜炖老鸭给养刁了。
孙忠财打断闻光耀的思绪，阴阳怪气说道。
“以前都好好的，怎么您身边一来新人，就整出些幺蛾子。”
裴萱抬起头，疑惑。
“孙忠财，你敢说云昭仪整幺蛾子？”
真是大胆。
她在系统的告诫下，都知道不可以说宫中贵人的不是。
孙忠财脸色一变，立刻压低声音呵斥。
“你胡说什么？你这贱婢，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你，竟敢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裴萱露出更加惊讶的眼神。
“你说云昭仪是屎盆子？”
他怎么敢的？
裴萱之前还觉得孙忠财又坏又恶心。
谁知他竟有几分胆量。
孙忠财这会儿脸都白了，尤其注意到四周的人都往这边看过来。
宫中最要谨言慎行。
他没料到一个小小厨婢如此牙尖嘴利。
孙忠财恼羞成怒，这就要伸手去扇裴萱巴掌。
闻光耀替她挡住。
站在裴萱身前。
“孙忠财，打狗也要看主人。”
“……”孙忠财憋屈地收回手。
如今闻光耀是云昭仪面前的红人，他惹不起。
一股烧焦的味道若有若无出现。
孙忠财低头一看。
袍子又烧了？！
他花了五百文钱重新买的袍子啊！！
像他这种低等宫人，每季就发一身衣袍。
若是损坏，就得掏出月例银子向内务府另买。
孙忠财心疼得不行。
赶紧往外跑，去找水缸。
这两天来两趟就烧了两身袍子。
绝对有幺蛾子！
绝对邪门！
不止孙忠财。
闻光耀的厨师服也烧起来了。
他紧随其后，也去舀水灭火。
膳房里大家都觉得奇怪。
虽然在灶边做事，衣袍偶尔被烧到也算常见。
可这几日，似乎太常见了一些。
……
系统不太明白。
【宿主，你烧孙忠财是不错，可闻光耀刚刚护着你，还是你领导，你怎么烧他啊？】
“谁让他骂我是狗。”
裴萱古井无波的脸上映着火光。
系统疑惑：【你今天不是想跟闻光耀提升职的事儿吗？】
裴萱点头：“对。”
系统叹气：【可你刚笨手笨脚烧到了他。】
裴萱不明白：“所以呢？”
系统没想到这都要手把手教。
【这就不能讨好他了呀！宿主，咱们目前主要得讨好闻光耀，你还不懂吗？】
裴萱没有在意，她拨弄着灶膛里的火苗。
“我觉得，征服他，碾压他比讨好他更容易。”
系统：【？】
正好闻光耀走过来，裴萱起身说道。
“闻厨，我不想烧火了，我想升成洗菜的。”
膳房规矩，只能一级一级往上升。
不然裴萱就直接开口，要上灶当厨师了。
但她这话在所有人听来，依然是狮子大开口。
甄雨安拼命拉裴萱裙角。
“萱萱，你疯了？哪有刚烧几天火就能升成三等厨婢的！”
膳房众人也都看愣头青似的看着裴萱。
“她不会以为她昨天得了一对玉如意就能在茶汤局横着走了吧。”
“这就想去洗菜了？做梦吧！我烧了一年火才升！”
“就是，整个膳房谁不是至少烧半年，多则三五年，这是基本功，也是天大的规矩。”
众人议论纷纷时，只有闻光耀听到裴萱轻声说了一句。
“让我洗菜，我能让云昭仪喝下你做的汤。”
闻光耀定定地看着裴萱。
这让他想到昨晚。
虽然他不知道裴萱是怎么做到的，但利益摆在面前，他没理由拒绝。
“好，我升你做三等厨婢。”
闻光耀这话一出，整个沸腾的茶汤局瞬间全部安静下来。
只剩下一双双震惊的眼睛，看着他们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