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吃饭，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你要饿死自己是你的自由，难道你也要饿死他吗？”
裴萱看着兰婕妤的眼睛，她本就没有什么情绪，这一瞬间说得更是淡漠如神女临凡，带着不属于人类的压迫感。
没有慈悲，只有平静。
仿佛她完全不在乎兰婕妤的性命，也不在乎她肚子里孩子的性命，就只是，像问一个人“你觉得1+1=2吗？”这样的语气问一个生死的问题，你真的认为这样值得吗？
事实上，狂热可以被感染，冷静也能。
在丝毫不带任何情绪的理智面前，除非是真正的疯狂，否则再怎么大的情绪也会显得无力。
兰婕妤听完之后怔怔的，过了一会眼眶中滚出几滴泪珠，再看向裴萱的时候，眼睛中带上了几分哀求的神色。
裴萱再次喂她的时候，她就没有拒绝了。
而是平静的，小口小口的咽下了勺子里的汤水和蛋花。
清甜鲜美的菜汤一入口，她早已肆虐多时的饥饿感死灰复燃一般的蜂拥而上，兰婕妤似乎是终于发现自己有多饿一样，近乎贪婪的渴求着裴萱喂给她的每一勺食物。
但是奇怪的是，她虽然看得出来非常渴望，但是看向裴萱的眼神里又带着一丝敬畏，完全不敢乱动，就是乖乖的喝着裴萱喂给她的东西。
金针菜本就当令，泡过了灵泉水就有十分的脆嫩，汆烫过之后的口感又添了一丝柔滑，加上蛋花也是细碎如雪，不怎么需要咀嚼也能轻松咽下。
很快，一碗汤就见了底。
裴萱见她乖乖的喝完了，总算放下心来。
果然，兰婕妤在喝完汤之后，很快，面色就恢复了一丝活力，至少看起来不再是充满死气的，而且眼神也安定了许多。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王权的声音：“婕妤娘娘，裴掌事，太医到了。”
那宫女下了床去开门，门外不光有王权，另有一个年轻的太医跟在后面，裴萱定睛一看，正是当日在御花园暖阁中替她对青萼作证的那位。
对方显然早就知道裴萱也在，只是微微一笑道：“裴掌事。”
他们两个打招呼的时候，王权已经发现了床上的兰婕妤情况稳定了下来。
“裴掌事，您可真是妙手啊，居然真的能让婕妤娘娘平静下来。”说着回头把年轻太医让进房中，“这位是胡太医，请来这边。”
裴萱和宫女都从床边让开位置，胡太医给把了脉之后，面色有些凝重。
“胡太医？”王权出声提醒，胡太医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见屋里人看自己的表情都带着紧张，赶紧笑了笑道：“腹中的胎儿亦无大碍，孕相并未消失。”
说完，王权深深的吐了口气，显见的是放下心来。
“可是，”胡太医皱着眉头继续道：“婕妤娘娘的脉相，虽有气血不足的虚弱感，但方才又觉得逐渐强健起来，颇为奇妙，下官从未见过。”
他扭头看了看裴萱，“听说是裴掌事让婕妤娘娘吃了东西，不知道吃的是什么灵丹妙药？”
语气半是打趣半是打听，裴萱的嘴角轻轻勾起：“一碗忘忧汤而已，胡太医不必好奇。”
两人跟打哑谜似的，王权也听不明白，但听见忘忧汤这名字也觉得动听，于是笑了笑，对二人道：“既然婕妤娘娘已无大碍，那咱家去回禀皇上和皇后娘娘。”
胡太医赶紧起身，“我和王公公一起过去。”
王权伸手止住，“胡太医在此稍候，如今婕妤娘娘身体不适不能前去面圣，皇后娘娘体恤宫人，等下多半是要过来看看的，胡太医不妨再细细诊治一番，以免等下皇后娘娘问起来，有什么应对不善的地方。”
胡太医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将兰婕妤的手腕重新移上脉枕，细细查探起来。
只是他这次诊断，发现脉相比起之前又健旺一分，不由得心底暗自惊讶。
裴萱站在一边看似静等，其实是通过系统一直在看着前面正院里的情况。
珠儿的身份已经探查明白了，是前几个月被革职抄家的吏部侍郎家中的小女儿，其父张显，因为收受贿赂，营私舞弊，被御史台发现后上奏朝廷，张显革职入狱，财产全部充公，家中女子全部入宫充作宫婢奴仆使用。
本来她生得貌美，教坊司看上她要将其带走，可她不想去做那以色侍人的乐伎舞姬。
一番苦求之下，正赶上兰婕妤这边缺人，就把她送来了。
不过她口口声声的说着，都是兰婕妤自己不肯进食，让她把东西拿去丢掉，她觉得不该浪费才把补汤喝掉这番说辞，就算是皇上贪爱美色，都不觉得皱了眉头。
于是在皇后娘娘让人把珠儿带去掖庭看管的时候，皇上也只是叹了口气，并未阻拦。
至于太医院，看到跪在前面哆嗦的几位老太医，裴萱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明明兰婕妤的情况如此严重，太医院却只派了年轻的太医过来。
这几人，有人说自己诊脉时兰婕妤是睡着的，脉相并无大碍，有人说自己来诊脉的时候，兰婕妤还能有说有笑，脉相虽然虚弱但是精神健旺，开的药方也都是些滋补气血的，并没有大的问题。
按顺序只有轮到最后的一个倒霉蛋道自己来的时候被珠儿姑娘说了兰婕妤最近睡得不好，刚刚歇下不敢打扰，之前的药方子吃了很有效，请他再开一副就是了。
他也是一时糊涂，就没有要求继续，而是真的只开了一副方子就离开了。
至于兰婕妤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发狂，众人皆作摇头，裴萱将这几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也就没有再关心后续皇上要如何处置了。
王权在向皇上和皇后回禀完如今的情况之后，果然，皇上并不想见兰婕妤，只是吩咐皇后好生安抚，不要让她再做傻事，便让秦拭陪着离开了。
皇后随即来到了卧房之中，看见兰婕妤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不由得也是有些厌弃：
“怀个龙种就怕这怕那，是不是要皇上让御膳房给你做你才肯吃？这般小家子气，将来就算生下来皇子又如何好好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