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方当做没看见小初怒意,接着缓缓地说:“连一个火星都不能碰一下心爱之物,竟能毫不犹豫的赠与一个浑身污迹的陌路人,我是没见过哪家大家闺秀能这般率性直爽。与大家闺秀相比令妹倒像江湖女子。”
听完这话,小初顿时怒意全消转而有些腼腆的低下了头。
“游方兄,你是没见过我们母亲,见了她你就明白为什么小妹会这样。”夏逸此时看着小初难得的腼腆笑道。
游方微颔首。
“吃吧,吃吧。你不饿吗?刚才都要死了,现在居然还不赶紧吃?”小初对游方做了个鬼脸。
就看着夏逸在一边微微叹了口气后,自己动了筷子,游方这才跟着动筷。
“这用莱菔烧羊肉有什么讲究?”游方大口吃了几块羊肉,觉得这羊肉的味道确实独特。
“你不觉得平时吃的羊肉有股子难闻的膻味吗?”小初一边埋头努力的吃,一边对着游方稍显得意。
游方点了点头。
“用白莱菔和羊肉一同煮一下,过了水再烧,膻味就没了。白莱菔是去膻味的。”
“还不是二弟教你的,你少在这卖弄。”夏逸道。
“我又没说是我自己捣鼓的。”
“你快说,怎么大下雪天的跑我这来了?”
“还能干吗,娘把我给骂出来了呗。”小初说着放下了筷子,一脸沮丧。
“这次又为了什么事?”
“还能为什么,我和娘说我要和四哥一起学武,娘死活不同意,然后我就和娘争啊,再然后……我就到你这来住几天再回去呗。”
“娘说的对。”
小初此时一脸沮丧,听夏逸一言,立刻又恼怒了起来,撅了嘴:“你说,为什么娘说的对。”
“凡是会武功没有修过心境之人,遇事必然是好勇逞强。男子也就算了,你一个姑娘家,好勇逞强的后果如何,娘已经替你想到了。所以你不光不能怪娘不让你学武,反而要好好谢谢娘亲。”
小初听完大哥的话,立刻将筷子往桌上一丢:“不吃了,气饱了。”
“这事爹怎么看?”夏逸也不管其妹的不满,接着问。
“爹?我们那个爹,你难道还不清楚?”
此时游方就看着夏逸微微叹了口气轻摇了头,不再言语。
“大哥我就不明白了,你说爹那样的人物,在外面谁都让三分怕三分敬三分的,怎么独独见了娘就矮了三分。”小初手中握了一只筷子,用木筷端重重的往桌子上捣了几下。
“大小姐,这红木桌子和你没仇啊,你手下留情。”在一边童湮瞧着便不乐意了。
“去去去,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小初道。
“大小姐,你好像不比我大吧。”
童湮说完,就看着一支筷子朝自己脑门上砸来。童湮快速的闪开,朝小初伸了舌头做了鬼脸。
“我说吧,你如今要是会武功,童湮估计现在不是伤便是亡了。”夏逸对着自己的小妹温温地笑。
酒足饭饱之后,小初直接睡在了夏逸书房中的榻上。
看着熟睡的小妹,夏逸满眼的关爱,让佣人悄悄的搬来被褥给小妹盖好。
然后吹了红烛,领着游方出了屋子,夏逸边走边对游方说:“我这平时没有来客,也就小妹偶尔会来。所以也没有客房,若是游方兄不介意,今晚就和在下将就一夜。”
游方朝夏逸深深的鞠了一躬道:“公子身怀大慈悲。竟不嫌弃我这身褴褛。”
夏逸道:“游方兄说笑了,傻子都能看出在仁兄这身褴褛之下隐着什么。我就担心游方兄会介意我这个乡野村夫。”
“能养出你兄妹二人这般的人物,想必令高堂也非凡人。”
“他们俩啊……”夏逸的脸上润上了一层暖意。
游方明白,这种暖意是永远不会在自己脸上寻见的。
“儿时总以为天下的父母都如他俩一样。后来长大了出了家门,看的多行的多了才明白自己多幸运。”
游方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深沉。
夏逸进了卧房,夏逸便道:“既然来了我这个医馆,哪有不给郎中号脉的道理。”
说罢示意游方坐下,让其伸出左手。
夏逸三指搭脉,细细的给游方诊脉。
“你儿时中过毒?”夏逸微蹙了眉头。
“是的,我大哥想毒死我。”游方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淡然到让夏逸觉得这根本不是在说他自己的事。
“这毒当时没解干净,仍有余毒在体内压着。你可知道?”
“知道。”
“嗯,应该没事。看你的体质阳气旺,这毒却是阴毒,你的体质恰巧能压制住这毒性。只是待你年老了之后,这毒估计会发作。”
游方淡然的笑道:“那要看我是否有幸能活到年老之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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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游方一觉起来,天已大亮。昨夜倒腿睡的夏逸早已不知去向。想着昨天几乎死在寒雪中,而后又巧遇了夏氏兄妹的事,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这么多年来,总觉得自己过于幸运。死亡一次一次的光临他,但是每次他总能与死亡擦肩而过。
远的就不说了就说昨日,他本以为这次是再也躲不过了。结果谁曾想天地间竟能有个火红的小姑娘再一次的将他从阎王殿拽了回来。
这也许就是宿命。每个人在这世间都有自己的使命,他的路尚未完成,所以阎王就是不收他。
其实每一次遇险,他总是想着如果真能死掉,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这人世间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的温暖,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而活。但是每每看着母亲的泪眼与委曲求全,他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坚强的活下去。
正如昨日小初唤醒他朝他吼的那句话“你死了你爹娘怎么办,你爹娘还等着你回家呢。”如果不是这句话,他可能真的会就这样解脱而去。
是啊,我若死了,母亲怎么办。游方躺在床上,双眼盯着雪白的房顶,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醒了?”一个俏丽的身影不知何时伫立在游方的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