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哪成,谁会要一个迟暮色衰的妇人?只许我走你前面,不许你走我前面。要孤独寂寞也是你,反正你习惯了。”说着,小初轻笑出声来,缓和了屋内的暧昧。
李怡不语,默默的看着小初。小初被李怡看的有些不自在,只再次拢了拢身上的薄被。
“我给他吃的是曼陀罗花种,这花是玄奘当年从天竺带回的异域花草,中土的大夫鲜少有人了解它的药性。我也是在安国寺无意从一摞老旧的经书里得知这花居然全株皆有毒性,以花种毒性最强。人误食了此花,全身麻痹,谵语幻觉,严重者会呼吸困难,抽搐而死。”李怡一直端坐在椅子上。幽暗中轻声诉说着自己的复仇。
“怡哥哥,你过来。”小初道。
李怡起身走到小初的床前,小初裹着被子坐到了床里,整个背靠着墙,给李怡腾出一块空间道:“你就坐这。”小初指了指腾出来的地方。“坐那么远,我听着累,你说着也累。我还担心隔墙有耳。”小初轻声接着道。
李怡点了点头,规矩的坐在床帮上继续道:“种子非常小,且我让我的人将一颗种子碾成几份,三四天大概只给他服用一颗花种。所以他仅仅只是噩梦缠身,精神恍惚。不过昨夜我们演了那场戏之后,我的人就要开始给他加大药量,所以我说他只有一年。”
小初窝在墙角,表情淡然,微微点头。
“我要说的说完了,该你了。”李怡对着小初轻笑道。
“啊?这就说完了?”小初皱了眉头,嗔道。
“你说你要自己猜。”
“好吧,不过刚才你说的那些也提点了我一些想不通的地方。不过,怡哥哥如果我想的不错,你确实够狠让他既丢了性命还失尽民心。”小初口中轻语,黑暗中,小初的粉脸像是泛莹光的白瓷,一双眸子露着狡黠。
“接着说。”李怡饶有兴趣的看着小初道。
“你让他做噩梦,他是天子,做了噩梦自然要和解梦的人说,解梦的人知道了,自然又会不小心的说漏嘴,然后又会被有心的人将他的噩梦编成谶语流到民间。民间传多了,自然又会将这编出来的谶语传回他的耳边。”
“继续说。”
“你明知道他早有打压释家的心思,便利用了这一点,故意把那个他噩梦中的黑衣人编成黑衣僧人。没有一个作天子的不在乎自己的江山永固,既然本来就要打压,既然噩梦里确实有这黑衣人,既然民间也流传了这样的谶语,那么他便没有任何理由再忍下去。”
小初顿下了口气,着看着李怡正浅笑着微微点头。
“还要我继续说嘛?”
“说吧。”
“虽然皇族贵戚们信奉道教者居多,他们想的是长生不老永享富贵。但是民间疾苦,信奉佛教往生转世轮回。所以民间寺院繁盛,僧尼众多。再说我也听说许多人是为了躲避劳役税负才出家,还有寺庙土地不输课税。如果我是他,我也不会看着释家独大坐视不管。所以他打压释家内由外由皆具。”
说完,小初凝望了李怡一眼,李怡继续微微点头。
“至于他为何没有一鼓作气下去,突然中途停手。估计也是民间怨声载道,他不想将事做绝,失民心者失天下。于是,你便带着我去扬州,让他确信那个黑衣人就是你的化身。你不遮面,就是想让他听见传言,疑惑你还活着。如果我没推算错,你会继续找一家寺庙常住,你会继续穿着黑袍。你会让那谶语继续流传起来,你会让他不顾一切的彻底铲除释家。让他受尽诅咒,失尽民心,让他在谵语幻觉中死去。然后,你呢?”说完,小初目光怔怔的直视李怡那张始终晕着浅笑的脸。
“云初,我儿时在宫中认识一位姐姐。她对我说,让我一定要一心向善,定能成大事。不要像我皇兄那样成天就想着阴谋算计。她的话最近我经常在心中念起,我想我让她失望了,我有一天也用了这样阴狠的计谋祸害他人。”
“这个姐姐漂亮嘛?”小初扬了眉端,对李怡妩媚而视。
“漂亮。可以说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李怡道。
“她是谁?她现在在何处?”
“死了,被火烧死了。”李怡道。
“哎……红颜自古皆薄命。”小初幽幽道。
“你刚才问我,此事完结了之后,我作何打算。其实这正是我不想告诉你的。不过你可以继续推测下去,你猜对了我亦不会否认。”
“怡哥哥……”小初轻柔柔的在黑暗中唤了李怡一声。
李怡听着这柔柔腻腻的声音,只觉得浑身一颤。这是深夜,门窗紧闭的屋子,床上坐着的那人,披散着青丝,清澈灵动的眸子正盈盈的看着自己。再加之那一声柔的要被水化去的呼唤,这哪是一个正常男子能忍住不心动的。
李怡不知小初这声呼唤,意欲何为。只含糊的答应了一声:“嗯。”
小初则裹着薄被,挪到李怡身旁,一对纯澈的眸子像是注了一潭春水,柔情依依的注视着李怡。
李怡全身虽然是热血沸腾,但是一直被理智强压着。所以即便小初那水汪汪的眸子此刻正注视着他,即便那股让他无法自已的幽香正啃噬着他的理智,他仍脊背挺的笔直,端坐在床边。
“怡哥哥,小初不敢再想下去,这前面已是惊心动魄,鲜血淋漓。”说完,小初猛然剥开裹在身上的薄被,张开双臂搂住了李怡的双肩,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之上。
李怡只觉得“轰”的一声,心中有块坚硬无比的堤坝瞬间的垮塌了下去。他根本就不敢看怀中的人儿,动也不动,任由小初抱着自己。
“怡哥哥,吐蕃人说每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两只困兽。一只善良慈悲,一只残忍贪婪。”
“云初,你说我心中住着的是哪一只?”李怡幽幽的道。
“那要看你喂的是哪一只。”小初仰起面来,看着李怡那棱角分明的脸庞。
夜是悲悯的,能化去所有的丑恶;夜也是残忍的,能聚起所有的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