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井底深处,气息就越是恐怖。
灵青虞的视线里,已经开始出现许多斑斓、诡异、色彩虽然有些暗淡,却还是异常绚丽的线条。
纵横交织,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宛如一幅幅传世的壁画。
是第三层的秘密。
神明的秘密。
因为渗透了神明的力量,就连乌衣巷的潮湿和黑暗,都不能压制它们身上的色彩。
灵青虞虽然第一时间封闭了自己的大脑,不断用北斗遗忘,并用南斗之力护住全身,祛除无处不在的污染。
那些线条却还是像无孔不入的虫子,试图将内容塞入它的脑海。
若真记住了,哪怕仅仅是一瞬。
厌恶也好,接纳也罢。
都代表她已经被悄无声息地污染。
这就是第三层的秘密。
哪怕是白泽境,只要稍不留意,都将化为灰烬。
灵青虞的耳边,仿佛听见了它们的窃窃私语。
但这声音,也同样绝不能听。
伴随着她越来越深入,已经逐渐靠近这些往上爬的秘密,命盘中南斗之力的消耗更是越来越快。
若说先前是一秒钟消耗一点。
现在这个数字,已经涨到每秒一万。
还在不断指数级往上翻。
为了抵挡那些秘密的窥伺、渗透、浸染,灵青虞用尽了全力,却阻止不了她身上的青色光芒越来越暗淡。
视野前艳丽的线条更加鲜明;
耳边絮絮的低语更加清晰;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忽然感知一道视线扫了过来。
这视线就像直接注视在她神魂之上,带了点小心翼翼,又有点狐疑,轻柔地碰触她的灵魂,令她又酥又麻,还有点痒。
前方也隐约出现了诱人的香气。
就像是特别好吃的东西。
如果真顺着气味跑了过去,接下来恐怕就是“家人们,捡到(绑架)一只猫,它想和我走”的剧情。
灵青虞自然不会上当。
毕竟,高明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奔跑了这么久,陨落的乌衣巷主人,那残留的、朦胧的、犹如在梦中,又混沌而恍惚的意识,终于关注到了她。
那么,接下来就是……
灵青虞忽然来了个急刹车,撞上对她虎视眈眈的秘密,身上的青、白二色光芒更加暗淡,甚至被污染上几分色彩。
然后,就听见她发出了惨烈的叫声。
……
好像演得太过火了?
话说,猫猫痛了,是这样叫的吗?
灵青虞深沉地想。
算了,不管了。
反正我已经叫了。
演这么一次就够丢脸的,坚决不演第二次。
******
乌衣巷主人残留的意识,徘徊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
祂出生的树窝,祂温暖的家。
她们姐妹的故事,已经被后人传诵无数遍。
哪怕千万年之后,人们也在说。
当年,青帝的父母为了自己的女儿能更聪明、更美丽、更优秀,就将女儿放到参天巨木树根深处的窝之中,祈求巨木的庇护。
一代又一代,传为美谈,甚至演变成东夏的习俗。
时至今日,东夏的百姓依旧有把刚出生的女儿,抱到树窝里放一夜的习惯。
百姓认为,这样就能让孩子获得青帝的庇护,像青帝一样美丽、聪明而强大。
这是父母对孩子美好的祝愿。
反正东夏每一座城市,当地最大的一棵树木,绝对是监察司门前的那一棵。
有监察司的保护,孩子绝不会出事。
可仔细想想就知道,青帝没成神之前,参天的巨木,又何来什么伟力,更谈不上什么习俗。
将孩子放到树根深处,不过是因为,那蛮荒的年代,百姓本就食不果腹,生出来的孩子个个又瘦又小。
她和姐姐作为双生子,生下来的时候更是不比一只猫仔大多少。
父母认为她们活不下去,不想分珍贵的奶水哺乳她们,却又残留一点人性,不忍亲眼看见孩子死亡,才将孩子放到树根深处。
若是奇迹降临,自然千好万好。
若是蛇虫鼠蚁叼走……
那也是命。
多么自欺欺人的想法。
可他们没想到,树窝深处,有一窝刚刚出生的小猫。
寻常的家猫,当然打不过森林的蛇、獾,霸占不了这么宝贝的树窝,给孩子一个遮风避雨的空间;
但这只母猫是神话生物的后裔,虽然没继承到任何特殊能力,体型却如豹子一般庞大,身手更是十分矫健,快如闪电。
剧毒的蛇蝎对它而言,不过是加餐的辣条。
大概是动物哺乳的天性,以为她们也是自己的孩子,连它们一起养;
猫崽们软乎乎的身体,温暖了她们冰冷的躯体。
她们活下来了。
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祂想不起来了。
祂迷茫地徘徊在熟悉的家中,茫然地四处张望。
姐姐呢?
猫猫母亲呢?
猫猫兄弟姐妹们呢?
他们都去哪儿了?
怎么只留下我一个?
不对的,他们不会离开我,他们肯定会回来,只是——
我忽然找不到他们了。
祂就这么从树窝东边走到西边,南边走到北边,不断转圈,一直寻找。
脚下是数不尽的、仓皇逃窜的老鼠。
祂黑色的裙摆,散发着犹如某种极端的妄诞,一旦被卷入,就进入无尽的炼狱。
祂的每一步,都将数以百计的老鼠踩碎,形成烘托她步履和裙摆的烟灰。
半神级的秘密们,在陨落的神明面前,也只能绝望地逃跑、逃跑、再逃跑。
哀求无用、告饶无用、诱惑也无用。
祂听不见老鼠的声音。
等到迷茫的时间足够久,祂就会发狂。
四下摸索、焦急张望、癫狂呼喊……
对老鼠而言,才是浩劫。
它们竭力想要逃离这恐怖之地,逃离这早已失控的神明残念。
祂却浑然不觉,失控之后,就忘记了方才发生的一切,又开始了重复的迷茫寻找。
就这么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
但今天,祂的视线中,好像闯进来了一缕不同的色彩。
白色的。
祂疑惑地望过去。
本能驱使祂,手中变出一块膏状的东西,想要低下身子,放到前方,好诱惑那缕白色过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
祂不知道,也想不起来了。
就在这时,祂听见了一声细弱的猫叫。
那声音极弱、极轻。
对祂而言,却犹如雷鸣。
那一瞬,祂好像又想起来了一点事情。
祂曾在河畔的苎麻地里,捡回来了一只被虐待到只剩最后一口气,却还是坚强活下去的小黑猫。
原来,那缕白色,就是小小的猫!
祂的神智稍微恢复,终于看清了前方发生的一切,发出了震动整座乌衣巷的咆哮。
那声音带着极度的疯狂、扭曲和错乱,无人能够听懂。
【肮脏的老鼠!】
【居然敢伤害我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