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霜忽然想起了多年前。
因为前代花焰主潜藏于大世子府邸的事情曝光，西秦王之争终于落下帷幕。
大世子虽然一时没有丢命，但谁都知道，新王不会允许他活太久。
他们这些派系分明的“大世子党”，自然也不能幸免。
尤其是白天霜。
他本就涉及到白迦陵旧案，全靠大世子混淆概念，才能离开监牢；
如今亲姐姐海月又跟随花焰主一起失踪；
涉及两位罗教法主，原本尚能庇护他的大世子又已经彻底失势，无暇他顾。
若不突破玉阙境，便是死路一条，神仙难救。
作为大世子手下最得力的干将，也是年轻一代最优秀的修行者，新王不会允许他进入监察司的黑牢。
那是明摆着保他的命，等他突破。
谁会傻到养一个强敌出来呢？
偏偏不能像其他人一样，随便安个错处，就将他杀了。
因为东夏王灵青虞非常明显的，展现出了对白天霜的另眼相看。
虽然只是在这件事情出了之后，问了一句：“那个叫海月的姑娘，还是跟着花焰主走了？那她弟弟天霜呢？”
没有照顾，也没有安慰，更没有赠礼。
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却让西秦新王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东夏王灵青虞，是敢于在天都宴饮上，一言不合，就直接对南楚王下死手的狠人。
还是跨级杀。
是的，她那时候只有玉阙境，甚至才推门不久。
南楚王是老牌白泽境，战斗经验丰富，保命本事不少，就这样也被弄了个灰头土脸，吓得非必要不离开南境。
西秦王当时在远处看着，连插手的余地都没有。
眼下，他刚刚成王，屁股上椅子都没坐热，自己也还没突破白泽境。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想拿命来试试东夏这位喜怒无常的君王，究竟会不会因为一个不开心，就把他也宰了。
那就只能派白天霜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让他每天都疲于奔命，最终“自然死亡”。
与一群弃子、痞子、浪子们混到一起，在漫漫黄沙中穿梭，日复一日于生死中挣扎的白天霜，很快就抛弃了过去的礼节和矜持。
从昔日的高岭之花，迅速堕落成抽喝烫俱全的杀马特青年。
烟不离手，痛饮烈酒。
活一天算一天的人，怎么会顾忌形象呢？
直到那天——
他在太虚探索建筑的过程中，进了一个随机团体梦境，谁知运气不好，踩中万中无一的概率。
这个梦境中，带着极恶龙神的污染。
他本以为会死在这里，却在最后关头，被除了开局见过一面外，就神出鬼没，再也没见着的队友捞了起来。
“没推门，却能坚持这么久，很了不起哦！”
坐在屋脊上的队友，不吝夸奖。
“说起来，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吧？天霜。”
虽然伪装了样貌，白天霜却立刻明白，这位究竟是谁。
他下意识想要拿出香烟，猛吸一口。
奈何这里是太虚。
最后，只能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算上这次，我欠阁下两条命，若有吩咐，我定会竭力做到。”
这本是一句客套话。
想还人情是真的。
但他也不认为，堂堂东夏王，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帮忙。
贵为东境之主，一方王侯，多得是人愿意为她鞍前马后，哪里缺他一个呢？
谁料灵青虞眼睛一亮：“真的吗？刚好，我有件事要拜托你。”
“……你说！”
“掉头的买卖哦！”灵青虞十分坦诚，“如果你不想做的话，推玉阙之门的时候，将我们这段记忆舍弃就行了。”
白天霜深深吐出一口气：“我做。”
他没问是什么事情。
毕竟，连东夏王都亲口说了“掉头的买卖”，必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实力不够之前，知道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但东夏王既然选择了他，是不是证明，这位王者确实对他青睐有加呢？
想到这一点，白天霜立刻吊儿郎当补上一句：“两次救命之恩，可未必够啊！”
这本是以前的天霜绝对不会说出的话。
都被救了两次了，难道不应该感激涕零，干脆报恩吗？
怎么还讨价还价起来了！
可在生死边缘挣扎久了，混痞了之后，本着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的精神，他也习惯性开始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了。
灵青虞思索片刻，才说：“你想海月回来吗？”
白天霜的脊背下意识挺直了，混不吝的模样也被冰冷覆盖：“怎么回来？”
“有两种方法。”
灵青虞直言不讳。
“因为我见过她一面嘛！”
“我可以设法，将那次见面的她‘定格’后，截取下来。”
“按理说，赋予一个片段生命，就代表她的性命必须由我来维系，而且会失去成长性，只能无限在那个时间段循环。”
“但我们可以取个巧。”
“先由我将她‘复现’。”
“再由辰星一脉的高阶修行者，读取她的全部记忆，根据这份记忆，制作出属于‘海月’的运算逻辑。”
“又请后土一脉的高阶修行者，制作一具能成长的身体。”
“至于灵魂……这个你看着办。”
“到底是抓到花焰主后，用本人的，还是用皇室特有的秘术，都行。”
“然后将‘记忆’和‘灵魂’，通过仪式，塞进新的身体。”
“这样制作出来的‘人’，虽然没法修行。”
“但在精神上，依旧具备高度的成长性。”
“你可以理解为，一个树枝上的两根分叉。”
“与我相见的那一面，就是这个分叉的基点，从而衍生出的两个‘海月’。”
听见这样的解决方案，一股寒意自白天霜脊背升起。
他知道，这个所谓的“高阶后土和辰星修行者”，很可能就是特指皇帝和巫阳。
他不想问海月凭什么值得东夏王付出这么大的人情，他只是震惊于皇室和王府所掌握的秘术。
这和生生再创造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片刻的沉默后，白天霜长长吐了口气：“那不是海月。”
他承认，他确实有过怨恨。
相依为命的姐姐，居然选择跟随花焰主离开，完全不管这样做的行为，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影响。
但在感知到这份负面情绪的时候，他对着夜晚的月亮，沉默许久，最后嗤笑了起来。
笑自己竟也是个凡俗之辈。
哪怕相依为命，一旦一个人损伤另一个人的核心利益，情感也会产生裂痕。
难道他的姐姐，就因为比他弱小，便必须无条件为他牺牲，向他妥协吗？
若他真制造出这样的“海月”，那只能证明，他也成了自己都瞧不起的下作之人。
就像被他杀掉的亲爹。
“直接说第二个方法吧！”
灵青虞笑了：“让她锚定自我，从模仿的宿命中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