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宁决定到县城一趟,把道观里所需要的东西都买一些,什么柴米油盐酱醋茶,青灯黄卷所需要的灯油,文房四宝。
临行前鸡娃撒泼打滚哀求着要跟他一起去,说自己这辈子还没去过县城,既然如此,甘宁只好勉为其难地带上这个跟屁虫。
云集县城距离朝云观约有二十几里地,一天的时间很充裕能打个来回,甘宁提前给师父预留了午饭,准备好钱财和包裹动身。
他们两个小道士拖带着行李走在漫长的土路上,前后都不见路人的踪影,途径荒山岗的时候,还看到一只狼立在岗上高歌,把鸡娃吓得差点跳到甘宁的脖子上去。
一声鞭响打破了这空旷的寂静,甘宁和鸡娃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道路尽头有一辆马拉平板车缓缓走来,车轴在颠簸不平的泥土路上发出吱呀的声响。
车上坐着一个比较富态的老头,头戴幞巾,外面穿着细麻里面穿着绸,身后的车里面放着一些丝帛,包裹和被褥。
从老头的这身行头来看,甘宁猜测他可能是商人,因有朝廷法度规定商人不得穿绸,但偏偏他们又十分富足,所以大多数都是把细麻衣穿在外面,丝绸穿在里面,只要不太引人注目也无人追究。
甘宁站在路边向老头拱手致意,老头一拉缰绳喊了声吁,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下了。
“老丈这是去哪儿?”
“县城。”
“正好,我们也是去县城。“甘宁欲言又止:“我们能不能把行李包裹寄放在老丈的车上,等到了县城再取下来。”
老人倒是非常大气:“驮什么包裹,难道你们两个走得不累?连人带包裹都上车走。”
甘宁和鸡娃连忙道谢:“谢过老丈。”
“谢啥呀,都是本乡本土人别那么客气,你俩也挺不容易的,小小年纪就穷困至此,舍了道观跑出来辛苦化缘。”
这话如果更直白一点就是说,你俩小小年纪就出来要饭,实在是太可怜了。
鸡娃听了立刻不乐意了,快嘴秃噜地反驳道:“骂谁要饭呢,告诉你我们道观有三百多……”
甘宁赶紧捂住了鸡娃的嘴,挡在他前面说道:“我们道观离这里有三百多里地,师兄弟一路相扶走到这里,连鞋都快走破了。”
“别说了,上来吧,真可怜。”
甘宁和鸡娃连忙谢过老人,将肩上的包裹卸下来,又爬上马车扶稳坐好。
“嘚驾!”
老人赶着马车继续前行,甘宁则开始跟老人聊天,以解对方的旅途寂寞,若老人载的是两个闷嘴葫芦,那他一定不会高兴的。
“老丈家住县城吗?”
“不,我儿子住在县城,我这是去赶集,顺带看看孙子,也在他那儿多住几天。”
“看老丈这身行头,定是家境殷实,奋斗半生能攒下这么大的家业,属实不易。”
“没有,没有,”老头嘴上说没有,脸上却止不住笑意:“是我儿他自己争气,刚满三十就已经而立了,现任云集县商会会长,家里开着十几间布铺绸缎铺,有一间就开在咱们凤仙郡城。”
“哎吆,是吗?那令郎一定是咱们县响当当的人物。”
老头一听到别人说起自己儿子,嘴角的弧度根本压不住,还连连摆手:“唉,算不上,这也算是沾了他老丈人的光,我与本县县令是儿女亲家,上次孙子贺满月的时候,在县衙后院摆了几十桌,县令还与我把酒言欢。”
鸡娃坐在车上本来欣赏沿途的风景,听到老头的话后似乎发现了盲点,恍然道:“原来你儿子是上门女婿啊。”
甘宁阻拦已经来不及,老人猛地咳嗽了两声,脸也拉了下来,转身挥舞着鞭子抽打着马屁股。
车上气氛顿时就尴尬住了,甘宁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找补,鸡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好闭嘴望着远处的山峰。
“老丈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虬龙镇河口村。”
“原来是河口的,我出家前是甘家村的。”
“哦,原来是甘家村啊,甘家村谁家孩子啊?”
“我爹叫甘蒙。”
“哦,没听说过。”
“没关系,我听村里人说你们河口以前出了个举人,真是了不得啊。”
“呵呵,不瞒你说,你说的正是我们俞家的高祖父。”
甘宁故作惊讶道:“怪不得老丈有如此家运,原来是名门之后啊。前些日子我与家师外出游历时路过你们河口,家师曾站在村口望气,老丈你猜家师说什么?”
俞老头成功被甘宁吊起了胃口:“你师父说了什么?”
“我师父指着河口村说,这村子的气运还在全盛时期,将来应该是要出一个州牧的。”
“哎吆,那可真是要借小道长师父的吉言了!”俞老头笑的眉眼都挤出了一条缝。”
鸡娃回过头来,愣头愣脑地问:“你才到道观几天?什么时候跟师父……”
甘宁抬手捏住了他的两腮,不让他说话:“当然是你不在的时候,闭嘴吧!”
他们同俞老头说说笑笑,不到中午便到达了云集县城。
进入县城后,甘宁和鸡娃在城门口下车,拱手向老者拜别:“感谢老丈载我们一程。”
“这都是顺带的事情,小道长后会有期了。”
甘宁他们目送老丈赶车进入了街道上的一家绸缎庄后院,他们也该去办正事买东西了。
云集县城内由一道东西正道和三条横街组成,东西的正道分布着县衙,酒楼饭馆,绸缎庄,文玩店铺,成衣铺子等正规商家。他当然是不会这些地方卖东西的,价格太贵了。三条横街里有一个叫早市的街道,里面都是从县城周边来的小商小贩,从他们手里买东西并不贵,花样还多。
鸡娃兴奋得哇哇叫,他从小到大都是在道观长大,整个大山就是他的世界,第一次冲出世界来到县城自然激动万分。街边小贩的叫卖声勾动着他的耳朵,扛在肩膀上红灿灿的糖葫芦吸引他的眼睛,油炸丸子飘出来的香味引诱着他的鼻子。
“师弟,我要这个!”
“还有这个,真香啊,我也要。”
如果不是带着前世的记忆,甘宁现在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比他矮一个脑袋的鸡娃大不了几岁,但他已经成熟得像个监护人了。
“行了,今天钱带得不够多,我们的正事还没有干呢。”
“我去!你怎么不多带一点。”
“我没有。”
“观里有。”
“观里也没有。“
“又不是你的钱你干嘛舍不得。”
“你这贪吃鬼什么都不晓得,这花的是我的钱,观里一文钱都没有。”甘宁指着他的脑门说道:“带你出来我已经很后悔了,给我安分点。”
这话有点重,鸡娃的嘴角耷拉了下来,手中捏着的糖葫芦串也感觉不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