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谈菀兮走后,皇后坐在屋中淡定地饮茶,她身边的嬷嬷倒是有些担忧道:“娘娘,这谈菀兮怕是不可信,她说的那青蒲之事明显不全是实话。”
皇后嘴角微扬,满不在乎地笑道:“可不可信不重要,好用就行了,毕竟有她父母之仇在,她跟皇帝自是不共戴天的。敌人的敌人,自然就是本宫的同盟。再说了,她今日不就照着本宫的吩咐,去行事的吗?”
郭嬷嬷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心中还是有些隐隐的担忧。
似是明白郭嬷嬷的忧虑,皇后的笑容顿了顿,如玉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叩击了好几下,发出咚咚的响声,好半晌,她才又开口道:“嬷嬷,明日你让人送些东西去国公府,就说是给谈菀兮的。本宫要让世人都知道,她谈菀兮是本宫赏识之人。”
“奴婢明白。”
谈菀兮一出凤鸾殿,微雨二人立刻迎上来,微雨着急而关切地问道:“姑娘……”
谈菀兮瞧向微雨,淡淡地道:“我没事,先回去寻舅舅舅母。”
微雨和微影互相对视了一眼,点头跟着谈菀兮离开。
第二日午后,谈菀兮正倚在榻上,随手拿着那本诗集在看,忽而微影走了进来,“姑娘,娄丞相家的小姐来了。”
谈菀兮微怔,她来做什么?
两家明争暗斗没有百年也有几十年了,除非是必要之事,否则两家向来是没有交往的,她竟还来拜访?
想不通,谈菀兮便也不想了,随即坐直身子,吩咐道:“快请进来。”
“是。”微影行礼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娄丹青便走了进来,今日的她着着一席粉红长裙,芊芊细腰微微拢着一条粉色腰封,越发显得她的娇小可人。发髻亦是点缀着与衣服同色的绒花,一对红色宝石耳环,越发衬托得她优雅端庄。
邀她坐下之后,谈菀兮伸手,亲自倒了一杯茶递于她,“先喝杯茶罢。”
娄丹青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看向谈菀兮的眸中含了亮光与兴奋,轻轻一笑,“你昨日所言,当真是大胆,但也说了我多年来,想说而不敢说的话。”
自她坐下后,谈菀兮便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听她此言,笑问:“我原以为娄小姐今日是来问罪的。”
娄丹青眼角一挑,笑了起来,问道:“为何问罪?你又不曾做了对不起我之事。”
谈菀兮轻轻笑着,未应答,拿过炉上温着的茶壶,又给她满上了一杯茶,才缓缓开口解释道:“昨日在御前倒是我借喝了杯小酒胆大妄为之举,又是指名道姓说出了娄小姐之名,今日想来倒怕是连累了你。”
“这又何妨?”娄丹青毫不在意地耸耸肩,“我还得多亏你在御前一说,指不定我还能有幸上得史册,否则百年千年之后,谁又记得有我这号人?即便是有,怕也只是说是娄丞相之女,又或者某某人之妻娄氏。”
谈菀兮轻笑一声,“娄小姐倒是通透。”
娄丹青端着茶杯轻轻嗅了一下,神情突然认真了几分,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我今日来此,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昨日所言,究竟真是你醉酒之言,还是肺腑之言?”
“有何区别?”谈菀兮漫不经心地摇晃着手中的茶杯,茶水微微荡漾出圈圈的波纹。
“我不信你不知其中的区别。”见她装傻充愣,娄丹青的语气中不免带着一丝嗔怪。
谈菀兮细细想了一番,瞧着娄丹青,神情认真地答道:“酒后出真言可算?”
“自然。”娄丹青认真地想了想,点头后,继续道:“昨日我回去想过,我不愿此生庸庸碌碌,只能成为别的什么人的附属,我想同你一样,有名有姓。”
谈菀兮有些疑惑,随即问道:“娄丹青不便是你的名你的姓?”
“那不一样。”她摇头一笑,语气略显轻快,“你可知坊间现下是如何传你的?”
“嗯?”谈菀兮微微抬头看她,颇有一副愿闻其详的态度。
“他们称你为谈大夫,而非是国公府千金。”娄丹青由衷一笑,瞧向谈菀兮,不觉感叹道:“你救了他们,他们亦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即便是那些男子不服,那居高临上的高位者不服,可百姓们服呀!他们有眼睛,自会看、会听,他们会记一辈子的。”
看着她几乎是在发光的眼眸,谈菀兮轻眯了下眼睛,随即感慨道:“娄丹青,你倒与那日我第一次见你时,好不一样。”
“不一样?”娄丹青没想到她突然说这么一句,不由得愣了愣,脸上露出几分茫然来,“怎么会不一样?”
“那日你规规矩矩的,好一个大家闺秀,今日……”谈菀兮声音微顿,似在斟酌。
“今日?”听得谈菀兮如此说,娄丹青一愣,随即瞧着她,又笑道:“今日你觉得我不是大家闺秀了?觉得我没规矩了?”
谈菀兮笑了笑,摇头道:“自然不是,只是觉得你今日有活力,倒不像是被囚在闺秀壳子里的一个木偶了。”
娄丹青又是一愣,但很快脸上就浮出一阵欣喜,高兴地道:“你这是在夸我吗?”
听到她反问的话语,谈菀兮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自然。”
娄丹青没料到谈菀兮会承认得如此痛快,脸有些微微泛红了,轻咳了一声,用来掩饰了自己的不自然,随即说道:“可人说,被夸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是大亏。”
“嗯?何解?”谈菀兮微微皱眉,不大明白她的意思。
娄丹青闻言,抿唇一笑,解释道:“你且将夸字拆开,便知。”
谈菀兮了然一笑,“原是如此。”
“你曾离开过都城,想来是饱览过名山大川,也曾踏足名流胜水吧,可能与我说说?”她突然又转了话题,盯着谈菀兮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极度的渴望与期待。
谈菀兮笑着摇头,解释道:“我离开都城倒也并非是去游山玩水的,但路上也确实见过不少名流大川,只不过你既有这个心思,倒不如自己亲自去瞧瞧。别人说,倒不如自己亲眼去见。”
“我倒是想,可我身为女子,总归是身不由己,下个月我便要出嫁了。”说到这里,她不由得苦笑,满是落寞。
谈菀兮眼光一暗,有些难受,到底还是同她说了自己曾经的所见所闻。
听闻谈菀兮的经历过后,娄丹青闻言便忍不住感叹,“虽只是遥遥一见那些风光景秀,但你可比一些从未出过都城的女子好多了。红衣进白衣出,也许就算寥寥此生。”
看着她眼底的落寞,谈菀兮便忍不住说了一句,“你若想,总是有机会的。”
娄丹青笑了笑,没有回应,只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若还有机会,我再来见你,听你讲讲你的故事。”
“乐意奉陪。”谈菀兮点点头,随即吩咐微雨将娄丹青送了出去。
看着娄丹青离开的背影,谈菀兮轻轻端起茶杯,眼神中带着思虑之色。
娄丹青只是来寻她听故事的?
这她还真是不信,及笄礼那日与她相见,便知她不是普通的闺阁女子,今日所来之言,怕是半真半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