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人的表态让李素梅感动,但李素梅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累及家人,更何况侄子们还小,将来入仕若只是为了帮她洗去罪名,对他们也不公平。
晏家好似看出她的想法,将孩子从她手里抱走,温声道,“五叔、五婶娘不必忧心,奶奶不是说了嘛?妹妹是咱家的小福包儿,有妹妹在,咱们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一定能逢凶化吉。”
“你这孩子。”
苏老太嗔他一句,心里却十分赞同。
五丫可不就是他们老苏家的小福包儿嘛?逃荒路上生了五丫后,他家运道都跟着变好了。
苏老太道,“好啦,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们安心留下,家哥儿也到了该科举的年纪,就算不为了素梅,我也是支持他入仕,完成他爹遗志的。”
苏仁礼在科举路上失踪,这事儿一直是苏老太的一块心病。
苏老五和李素梅听了,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晏家松了口气,抱紧孩子的手微微松开。
许是怕妹妹突然消失,这一夜,晏兴守着苏老太和小苏欢睡觉。
翌日,李素梅还是跟张晓兰去林家备菜。
林夫人很喜欢她做的那一道寿桃籺,所以命李素梅多做两千只不同馅料的寿桃籺,等散席的时候送给客人们作答谢礼。
苏老太也没闲着,晏家明年要考科举,有钱人家是请先生直接来家里授课,苏老太请不起,只能四处打听哪里有私塾开补习班。
冬月二十八,上午。
“奶奶,我出去逛逛。”
晏家披上披风关门出来,到胡同外付两文钱坐驴车来到三条街外的养济院。
这几日风雪很大,街道上没什么人,各个店铺都只留了一条小缝供人进出,四处白蒙蒙、冷冰冰的,看着很是萧条。
养济院大门紧闭。
晏家敲了敲门,等了半晌才有一个老妇人出来开门。
他微微一笑,白俊的脸人畜无害,向老妇人作揖行礼,“老安人,您好,敢问这养济院里可有一位妇人是叫金月桂的?大概三十岁上下,中等个子,身材这么胖,说话中原口音。”
老妇人裹了裹身上的兽皮衣,打量他,“你是她谁?”
“我是她表侄,姓苏。”
“哦,那你来得正好,这人四肢健全,却硬赖在咱这儿,跟孤寡老人抢吃住,前儿她不知被谁泼了一身水,回来后就发烧了,我正怕她死在我这儿,你既来了,就领了她走吧。”
老妇人厌恶说完,带晏家进入养济院,来到一间狭窄的大通铺房,指着房间里正在咳嗽的金月桂,告诉他就是这儿了。
“多谢老安人。”
晏家恭敬谢过老妇人,等老妇人走后,才迈进房间。
房里昏暗闷热,空气中飘着一股屎尿臭气,墙皮掉了好多,桌椅板凳也都瘸了腿儿。
老炕上,金月桂头晕眼花的,好不容易吞完一碗药,余光瞥见一道似乎是晏家的身影,顿时容光焕发,坐起来拉了拉打满补丁的被褥盖住下半身,朝晏家招手道,“哎哟,我儿子来啦?你肯来这儿就说明我说的是真的,怎么样,这回娘没骗你吧?”
生病的人身上都有股味儿,金月桂这几天没好好梳洗,这股臭味尤甚。
晏家若无其事的在她身旁坐下,抬了抬眼皮,“五婶娘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金月桂没生病的话,笑起来该是特别灿烂,但她太虚弱了,这会儿笑了半天也只是扯动了下嘴角。
“你五婶娘的秘密是我不小心偷听到的。娘告诉你这些,就是不想让你在你奶奶手上吃亏!你以为你奶奶和那几个叔叔婶婶真对你好啊?呸!你爹死后,他们吞了咱大房的财产!苏家现在赚的那些钱,都是他们欠咱娘俩的!儿子,你一定要把那些钱从你奶奶手上拿过来,交给娘保管,知道吗?”
“将来,这些钱都是你娶妻生子的本钱……咳咳咳!”
这些话金月桂总说,不知道她是有妄想症,还是故意说这些想让晏家跟苏老太反目成仇。
晏家盯着她,“你不是有三十两银票么?怎么不住个好点的地方。”
金月桂吐了一大口痰,气顺过来,疲累的摆摆手,“京城大,居不易,你爹从前常说的话你不知道啊?这地方不用花钱就能吃住,我干嘛还花那个冤枉钱租宅子?”
“可那三十两完全够你置两亩田,找个村子安家落户。”
金月桂兴奋拽着他,“所以啊,等你拿回属于咱娘俩的钱,咱就可以在京城安家落户了!”
说来说去,她接近晏家从始至终都是为了钱。
晏家吐了口气,起身冷冷俯视她,“贪得无厌,死不悔改。”
金月桂如意算盘打得好好的,闻言心里一虚,将他拽住,“等等,儿子,你刚才说我什么?”
晏家一把甩开她,揭穿道,“你若真知道五婶娘是什么身份,恐怕早拿这事儿去勒索奶奶,而不是迂回一遭来找我。若我真照你说的做,难保你前脚拿到钱,后脚就将我这个儿子踹开。金氏,我是你生的不假,但我还没你那么蠢,会中你的离间计。”
金月桂听他说到前面,眼神还有些闪躲,后面却被他一句“蠢”骂的气红了脸,胸腔不受控制的激烈起伏。
“你……咳咳咳咳!你这个……咳咳咳!逆子!”
“我……咳咳咳!我是你娘,我一心为你打算,你竟然这么想我?”
“我看你……咳咳咳咳!你是被苏家那些虚情假意蒙了心!”
金月桂死死瞪大眼睛指着晏家,骂完后竟哇的吐出一口血来,猩红的血点子沾脏了地,也沾脏了晏家的鞋子。
他看了眼鞋面上的污血,无动于衷,不疾不徐拿出帕子掩住口鼻,目光转向金月桂,“看在母子一场的份儿上,改日我会来帮你收尸。”
金月桂听了,吓得紧紧攥着被子,浑身发抖。
收尸?
不,她不能死,她要活着!对,她要活着,她要去医馆治病!
算计落空的金月桂慌忙从墙洞下摸出那珍藏的钱匣子,撑着一口气裹上棉袄,穿上棉靴,冒着风雪前往医馆。
她前脚刚走,后脚,晏家从养济院缓缓走出,递给身旁的老妇人五十文钱,“老安人,我知道这些钱不够她这段时日在这的吃喝,但我身上只有这么多,还望老安人不要嫌弃。另外,她有手有脚,这次出去后我相信她会洗心革面,找个生路谋生,若她再回来,还望老安人不要再心慈收留她。”
“好说、好说。”
老妇人笑呵呵收下,目送他离开,暗道这么自私的金氏竟有个这么明理的侄子,真是难得,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