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谢府前院传出阵阵惨叫。
厢房里满是金疮药和血腥气的味道,张太医拿烧红的刀子划开谢青岚的小腿,取出皮肉里的碎骨头渣滓。
谢青岚躺在床上,脸色唇色都惨白无比,整个人冷汗涔涔,疼的浑身不受控制的小幅度抽搐。
张太医处理完他的小腿,又开始给他缝合脸上摇摇欲坠的皮肉。
“小世子,您忍着点儿。”
谢青岚艰难点头,却还是在下针那瞬间疼的青筋狂跳,忍不住又惨叫出声。
早上他去苏家送谢礼,谁知那头驴忽然发疯,他去帮小厮控制驴,莫名其妙掉下驴车,被驴咬坏了脸,踢断了一条腿。
还是谢家的一个旁支子嗣恰好路过,及时砍死疯驴救了他。
可他分明看见,那旁支子嗣见了他的伤后,暗中笑了下,让人去禀报钱嬷嬷。
之后,钱嬷嬷就来接他,送他回了谢府。
谢青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钱嬷嬷算计了。
她主动透露苏五婶子就是姑姑谢淑梅的猜测,又提出要去苏家送谢礼,还不让他跟着,让他误以为她是要对淑梅姑姑使坏。
实则,她从头到尾的目的都是他。
那旁支子嗣是钱嬷嬷扶持的人,现在又对他有救命之恩,以祖母的性子,必定会感恩那人救了他一命,从而收旁支子嗣为谢府养子。
如今他脸毁容,腿也废了一条,再无从军入仕的可能,谢家若不想衰落,只能倾全力来培养那个养子。
届时就算姑姑被认回来,谢家也早已落入旁人手中,谢淑梅的存在根本碍不着钱嬷嬷什么。
屏风后,钱嬷嬷一见太医出来,立即捏着帕子擦泪上前,“张太医,我家小世子没事吧?”
张太医道,“小世子的腿伤的太重,怕是修养三年也不见得能好,至于他的脸……唉,好好养着吧。”
钱嬷嬷给了他银票,张太医推回去,留下药方便摇头叹气的离开了。
钱嬷嬷压住眼里的笑,悲痛的送他出门后,对屋里的下人道,“你们先下去煎药吧,顺便给小世子备些清淡的饭食。”
“是。”
下人们走后,钱嬷嬷关了门,吸了吸鼻子来到屏风后,安慰道,“世子爷放心,张太医说你的腿虽然保不住了,但性命还算无忧。”
谢青岚死死瞪着她,“你这么害我,对得起我祖母吗?”
钱嬷嬷缓缓放下帕子,似笑非笑,“哟,世子爷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老奴一听说您出事,立马就来接您了,还请了张太医给您诊治,您可别污蔑老奴啊。”
谢青岚猛的拽住她,将钱嬷嬷拉到身前,“那疯驴是你特意给我准备的,你知道我肯定会跟着你去苏家,所以算计我,又恰到好处安排谢潘来救我,现在你还在我面前演戏,不觉得恶心?”
空气中静了片刻,钱嬷嬷一声哂笑,看着谢青岚宛如狼崽子一般凶狠愤怒的眼神,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弯腰给他拉了拉被子,“小世子终于聪明了一回。可是你猜,老夫人会信我,还是信你呢?”
谢青岚目眦欲裂,抓着被子气的呼吸急促,“你这个毒妇!等祖母回来,我一定要告诉她你的所作所为!来人!来人!快去请我父亲回来!”
可喊了半晌,都没人进来。
谢青岚不由心里一慌,紧紧盯着钱嬷嬷,“你做了什么?”
钱嬷嬷轻蔑一笑,“小世子还是别费这个力气了,老爷昨儿接了公差,没个三五天不会回来,林管家陪老夫人上紫金观还愿了,也不在家,不然你以为我会今天对你动手?”
说完,她惋惜的看着谢青岚,“小世子,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本不想对你这么狠,可你活着一日,老夫人就不想收养子,更何况,上回你还敢拿鞭子抽我,丝毫不顾惜咱俩的主仆之情,既如此,老奴也只好心狠手辣了。”
钱嬷嬷说到这,勾唇一笑,“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淑梅小姐突然回来,我已经跟苏家人说好,腊月十五那天就让老夫人和淑梅小姐团聚,到时候老夫人把重心都放在久别重逢的亲闺女身上,哪里还会在乎你呢?”
谢青岚到底年纪小,听了此言心中惊疑不定,“不可能,祖母不会对我这么无情!”
意识到自己露怯,他迅速冷笑一声,掐紧手指看向钱嬷嬷,“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被吓住么?我一定会把你的野心告诉祖母!让祖母赶你出去!”
钱嬷嬷将他的不安看在眼里,心中越发痛快,礼仪周全的捏着帕子弯唇笑道,“小世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身边也没个人可用,老奴却能走动,府里也到处都是老奴的耳目,要是老奴先把您的伤势添油加醋告诉老夫人,您猜老夫人会不会悲痛之下急火攻心,一命呜呼?”
谢青岚呼吸一颤,“你威胁我?”
钱嬷嬷盯着她,皮笑肉不笑,“小世子误会了,老奴只是在提醒您,要记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毕竟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万一因为小世子的缘故,害的老夫人暴毙,您岂不是要白添一个不孝的罪名?老奴所言,也只是为了您着想,只要小世子不碍着老奴,老奴也会好好伺候老夫人,今后也绝不会再让小世子出什么意外,小世子以为如何?”
谢青岚长相肖似已故的谢老爷子,脾气也像。
钱嬷嬷句句将他逼入绝境,他心里越来越沉,眼里忍不住迸发出浓重的杀意,忽然拖着重伤的残躯暴起扑向墙上挂着的宝剑,迅速抓起劈向钱嬷嬷,“痴心妄想,我现在就砍了你这狼心狗肺,蛇蝎心肠的恶仆!”
钱嬷嬷对谢青岚的脾气还算了解,早就知道他没这么容易乖乖听话,见他暴起,便连忙抄起手边的茶壶砸他脑门儿上,谢青岚本就虚弱,被这么砸一下,瞬间摔在炕下,喘着粗气不甘的怒视钱嬷嬷,只是脸色越来越惨白,四肢也因为失血过多,渐渐冰凉麻木。
钱嬷嬷扔了茶壶,不解气的踩住他手背,恶狠狠威胁道,“小世子没把老奴的话听进去,看来是不在意老夫人的生死了?既如此,我看你对那小丫头欢姐儿倒是很上心,等你死后,老奴把她送下去陪你如何?”
说完,她冷笑一声,道,“小孩子睡觉最容易出事,想来冬夜里被碳炉子熏死也是常事。”
谢青岚想到她的手段,背脊一凉,顾不上被踩疼的手,慌忙抬头,“不!不许伤害欢姐儿!”
钱嬷嬷冷冷看着他,谢青岚咬了咬牙,最终不甘的蹦出一句,“好,我答应你,不把这事告诉祖母。但你必须信守承诺,不许对我祖母和妹妹动手!”
“小世子想明白就最好。”
钱嬷嬷心里一松,转身叫来两个嬷嬷照顾谢青岚,又叫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小厮守着门口,以世子需要静养为由,不让闲杂人等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