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玉暖又像是回到了宫苑生病那段时间的状态,每日都去宫橙澜府上看望她,直到傍晚才缓缓归家。
不过这次宫玉暖总是主动带着褚良生,褚良生似乎真的好了很多,不如上次怨念深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宫玉暖的眼里总带着悲伤。
不过这段日子每日都能和宫玉暖待在一起,他倒是觉得幸运,其实他需要的只是宫玉暖眼里有他,多和他待在一起。
宫橙澜也知道了刺客的事儿,日日想着办法,不过她担心的倒不是自己,反而是褚临。
他的父亲不顾他的意志,褚临现在是一颗有用的棋子,可一旦局势有了变化,他随时会被踢出局外,成为必将斩除的草根。
两人婚期将近,宫橙澜受伤的消息早早被封锁,还是传到了宫苑那儿,宫苑虽然担心,但是也懂其中利害,只能在婚礼那日偷偷询问。
宫橙澜在大婚那日也没有恢复好,可是强撑着倒是没叫别人看出一点儿破绽。
那日婚礼盛大又繁荣,褚临在灯火摇曳下掀了宫橙澜的盖头,在满天的祝福声里,亲吻了他的爱人。
然后宫橙澜伤口崩裂,褚临又照顾了宫橙澜一夜。
这次强撑带来的危害就是宫橙澜的伤足足三个月才好。
南成国皇帝的身体莫名其妙地一日不如一日,虎猎营竟然又被杀了4人,损兵折将却又没有丝毫痕迹。
宫玉暖当然知道是谁做的,无非就是那两人的手笔,可她却没想到,居然还有褚良生的手笔。
宫玉暖提起这事儿的时候满是疑惑和惊讶,“你不是不喜欢姐姐和褚临吗?”
“嗯。”
“那还帮他们?”
“没有,没帮他们,我只是怕你危险。”
任何威胁到宫玉暖的因素都不能存在,一切危险都要被铲除。
宫橙澜彻底好了之后,宫玉暖也就没再天天去她府上看望,她只剩下六个月的时间了,这六个月里宫玉暖天天和褚良生腻在一起。
宫苑也时不时地来看她,像往常一样,似乎他们还是天上地下最好的母女。
宫橙澜和宫里衫也时不时的来看她,她也时常带着褚良生走街串巷,宫玉暖也一直保留着帮褚良生摘花的习惯,日子就这么过着,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褚良生却总是惴惴不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总是惶恐。
“你这些日子整日粘着我,和我在一起。”褚良生拉着宫玉暖的手,看着她有些瘦削的脸有些喘不上气。
他也不知道何时开始,她的脸色竟然变得如此苍白,也没了往日那股的冲劲。
“不好吗?我说了,我要对你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宫玉暖笑眼盈盈地看着他,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
褚良生也跟着笑,眼里带着凄楚,笑里也带着苦味。
“好,我很欢喜,不过为何你近日脸色总是苍白?手也冷了不少,这天明明已经暖和了不少,可前日让太医来诊断过了,并无大碍,你可有哪儿觉得不舒服?”
褚良生察觉到宫玉暖的变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询问。
这些时日褚良生总是会问她相同的问题,然后找不一样的医师,可每次宫玉暖都能将他们收买。
准确来说那些医师也看不出什么,她内里亏空,脉象早就不稳,好在让317帮她作了弊,医师也无计可施,褚良生只能干着急。
宫玉暖虽然如此,可到底装得精神劲儿足,宫玉暖也曾悄悄问过317能不能让她不感受到痛苦地死去。
317说可以,只是身体的反应会无意识地继续进行。
宫玉暖越发黏着褚良生,甚至十天半个月都不出门,只是陪在他的身边,听曲看书,就是静静待着都无比快乐。
褚良生却一天比一天心慌,这种心慌来自于她的黏,她的静。
褚良生这些日子看得医书已经高得可以堆成几个枕头,书中写的东西却对宫玉暖毫无用处。
“你要不要告诉我些什么?”褚良生看着床上掉落的头发,手止不住颤抖,心中的恐惧一点又一点地加大。
“你近日越发不对,越来越不对!脸色苍白,身体无力,甚至掉了这么多头发,你生病了,对不对?”
褚良生抱起宫玉暖,她又轻了不少,“你生病了,我带你去看太医,这次不许再拒绝我!求求你,求求你!”
宫玉暖拉了拉他,往他怀里钻了钻,试图用言语安慰他,“我没有拒绝你呀,我们不是已经看过许多医师了吗?他们都说没事儿。”
“庸医!!全是庸医!我再去找两个!”褚良生情绪激动,却还是将宫玉暖稳稳抱在怀里,眼泪一颗一颗掉落在宫玉暖的头发上。
宫玉暖摇了摇头,伸手替他擦干眼泪,打趣地说道:“褚良生,我好久没给你摘花了,你是不是要怪我了?”
褚良生身体越发颤抖,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不怪,我不怪,你不准说这些话,我们看医师,看看好不好?我最近也看了好多医书,你肯定是小病,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褚良生早就该明白了,什么没事儿,什么太医的话,全是假的,宫玉暖就是刻意瞒着他她的病,之所以没有多加怀疑,是因为宫玉暖从没喊痛,精神一直很好,她原本从前也不爱动。
可是这样掉头发,精神萎靡的状态是突然发生的,毫无征兆,甚至到了晚上还止不住呕吐。
刚开始他并不知情,直到那天晚上褚良生看见她偷偷躲着自己呕吐,他才终于知道,宫玉暖真的病了,并且很严重很严重,她这么忍不了痛的人,居然一声也没叫。
宫玉暖盘算着日子,估摸着他们只有最后一个月的时间了,看着褚良生每日焦急的神色自己也跟着愧疚。
宫玉暖已经下不了床,也不肯吃药,毕竟她知道,那些又苦又涩的药下喉也对她的病症并无用处,可是每当看到褚良生那双哀求的眉眼,她都会一次次让步。
“这个药真的没用,不喝了好不好?”宫玉暖看着药愁得厉害,自己都气若游丝了,还得受这种苦。
“求你,喝点儿好不好?就当为了我行不行?”褚良生眼里含着水光,日日如此。
宫玉暖实在看不了他这副样子,听不得他这种语气,摸了摸他的眼尾,叹了一口气,闭着眼一口喝下。
后来这双眼睛盯她盯得久了,她也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抚摸,摸着摸着就忍不住笑了。
“怎么了?”
褚良生本来不想让她忧心,结果到最后这场病只有病人本人没有忧心,其余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胆。
褚良生觉得这是好事儿,可宫玉暖的身体偏偏一日不如一日。
宫玉暖又向他凑过去,轻柔地亲亲他的眼尾,“褚良生,你的眼睛好神奇哦。”
褚良生勉强笑笑,哑着嗓子配合地问:“怎么神奇?”
宫玉暖又笑笑,思绪飘到初见那天,走马观花间重新回顾了一遍他们相处的过程,最后重新与这双眉眼对视。
“从前这双眼里有一座冰川,看的人陡然间都觉得寒冷,甚至让人退避三舍。”
“现在这双眼里有了山川湖泊,有了人间万象,变得温柔柔软,可我突然有点儿后悔呢。”宫玉暖撇了撇嘴,有些不高兴。
“后悔什么?”褚良生整日睡不好觉,声音沙哑却又怕宫玉暖觉得难听,又要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后悔让这双眼睛多了名叫哀愁的情绪,明明这里以前谁都不放在眼里,水雾也浸不透这双眼睛,现在天天为了我落泪。”
宫玉暖越说越难过,觉得自己就应该突然离世,而不是像这样,一步一步让爱她的人看着她去世却又无能为力。
她也舍不得折磨褚良生,这对褚良生来说太不公平了。
“要不我去哪儿呆着,你们谁都别跟着我,等我死了,你们来收个尸算了。”宫玉暖想放弃自己的计划,不想让褚良生再这么难过。
“不准再说这句话!你能不能考虑考虑我!?你不知道我多难受吗?”褚良生这些日子积累的情绪再也绷不住,抱住宫玉暖哭了出来。
“别再说这种话了,别再说了,我求你了,求求你了。”褚良生越说越哽咽,最后只剩下哭声。
宫玉暖后面的话都因此收住,眼睛也跟着他落泪,明明褚良生的眼睛以前好看又清明,当时见他红过一次眼睛就觉得惊心动魄,没想到自从他知道自己病后,这双眼睛再也没有清明。
宫玉暖内心五味杂陈,这一个月对褚良生来说是折磨,对自己来说也是,这场攻略早已经不是一次简单的任务,常常想想,就算没成功她也认了。
宫玉暖身体越来越差,就像一团随时都会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常常难得清醒。
“褚良生,你有没有想过要一个孩子?”宫玉暖躺在榻上,意志朦胧间点了点褚良生的鼻尖。
“没有,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可是我让你好难过。”
“只有你能让我开心。”
“你会不会恨我?”
“会。”
“你不爱我了吗?”
“爱得不得了。”
“那你还说恨我。”
“这并不冲突。”
……
褚良生从不觉得宫玉暖是在胡言乱语,就算是几句梦呓他也会认真回复,直到再也没有声音传来。
宫玉暖不知道这些对话怎么停的,只记得自己想要睡觉了,自己有些困了,意识似乎快要脱离这具身体,独立于整个世界之外。
宫玉暖知道,这扇门的背后有她的母亲,有她的姐姐,还有一切即将为她哭丧的人。
无论真情还是假意,她都将在一片欢呼声中来,一片哀哭声中走掉。
“褚良生,春天了,我为你种的花开了。”
“好,到时候我陪你一起看。”
宫玉暖不敢应答,她没有承诺的资格了,只能最后用尽力气指了指门外,“我想看看他们。”
褚良生隔了好久才应了声好,在众人关切声中,宫玉暖合上了眼睛,只轻轻说了一句再见。
她这次真真实实地脱离了这个世界,离开了曾经的所有羁绊,她为褚良生而来,也为褚良生而去。
所有人都哭了,不论真情假意,都切切实实落了泪。
褚良生似乎丢了魂魄,不管众人的话,抱着宫玉暖去了花园,坐在他为她新做的秋千上,指了指宫玉暖那夜为他摘下他随手指的那朵花的地方。
“你看,我也种了,你再也帮我摘不了花了,我一直都知道你要离我而去,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决绝又心狠。”
“我早就知道你是个小骗子,我偏偏爱上了一个小骗子,幸好我爱上了一个小骗子。”
“宫玉暖,花开了。”
褚良生抱着宫玉暖倒了下去,至此失去知觉,再也没有睁眼。
褚良生也卒于这个暖春,与宫玉暖葬在一起。
宫玉暖回来时317没有任何反应,宫玉暖等了许久也没有听到提示音,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太大的感伤。
“我失败了。”
“目前来看是的。”
“没事,这样我还好受一些。”宫玉暖像是舒了一口气一般,只是刚放松没多久,一阵机械声在她耳边响起。
“攻略目标人物好感值达到100,恭喜宿主攻略成功。”
宫玉暖呼吸一紧,整个心脏猝然间骤停,“怎么回事?”
317调出了刚刚的画面,当宫玉暖看到褚良生抱着她的身体倒下的时候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明白了,她全明白了。
她早就该想明白,褚良生这样的人怎么会那样平静放任她的离去,那样好说话地放人来看她。
宫玉暖从来没有想过褚良生根本没有解了蛊毒,也根本想不到世界上居然真的有这样的情,而偏偏在最不信情的人身上见到了情。
怪不得,怪不得褚良生那样聪明的人没有察觉到自己贿赂了太医,怪不得他一开始没有觉得奇怪,他与自己痛感相连,可偏偏宫玉暖的痛感被屏蔽了,所以他也没有感觉。
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褚良生,你也是个小骗子,你明明说,我死之后,你要找新夫人的。”
“宿主,该进入下一个世界了。”
“走吧。”
——第一个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