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迹稚嫩,很显然是小孩所刻。
巧的是小床身上刻的这几个字沈潮云都是认识的,正是因为认识,所以她才感到格外惊愕,很是诧异地看着这一行小字,用指腹缓缓地揩去这上面的灰。
方才萧婧说,这是她小时候在宫里睡过的小床。
而且这方小床还是霍小叔特意送过来的,再结合这行字迹稚嫩的字,不难猜测这是何人所留。
沈潮云摸着这几个字,又想起来那日及笄在大殿之上,他对她说的祝福语:
——岁岁平安。
她无声地念了念这四个字,眼睫缓缓地垂了下来。
沈潮云眼睛有些湿润,他对她似乎一直都是这个愿望。
岁岁平安,才能岁岁常相见。
希望她平安,希望她能过得好,哪怕她忘记了他是没关系的,所以上辈子才会喝下那杯毒酒,才会在毒发后也不让人追究她的责任。
因为霍勖所希望的一直都是她能好好活着。
但可惜的是,上辈子无论是他,还是她都没有人真正地实现这个愿望。
沈潮云心底骤然间涌起一股难过与钝痛。
她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枚小铃铛,闭上了眼睛,过了好半晌才终于睁开了眼,她深吸了口气,扶着小床起身道:“阿姐,这方小床我能带走吗?”
萧婧还在屋子里找寻童年的痕迹。
听到这话,毫不犹豫地道:“当然可以啊,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呀。”
说着,她手里拿着个小皮球走过来。
这是小时候和爹娘交好的一位漂亮的姨姨送给她和哥哥的,一度成为他们兄妹争抢最剧烈的玩具,但是后来突然就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
那会儿她还以为是萧展那家伙把球故意藏起来了。
然后还在爹娘面前倒打一耙,说是她偷偷藏起了小皮球。
结果就是最后谁也没见到小皮球,直到这时萧婧才反应过来球是真的丢了,于是拉着萧展跑到爹娘面前,厚着脸皮想要找那个姨姨再要一个。
然而却被告知那位姨姨因意外去世了。
萧婧这才打消了心思,直到今天进了这间屋子找到小皮球才发现原来它在这里,她抛着小球坐在了沈潮云的旁边,语气低落地道:
“我想阿爹还有萧展那家伙了。”
平时他在家的时候,她嫌弃的不行。
但他们是双生胎,自小又在一起形影不离地长大,还是头一回分开这么久,而且他们如今还陷入了危难之中,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萧婧叹道:“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收到阿娘的信了没。”
沈潮云回过神来,听到这话沉默了片刻,便安慰道:“将军和阿兄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化险为夷,平平安安回来的。”
萧婧低下头没有说话。
她沉默地用衣袖擦了擦小皮球,过了半晌,忽然道:“小妹,我想去前线。”
沈潮云闻言愣了一下。
她的语气格外认真,低声道:“我知道西南此次很凶险,我若是表现出一丝想要去寻阿爹的意图,阿娘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我一直没说过。”
“这几日阿娘虽然嘴上不说,可她在家恍惚出神的次数却变多了,我知道她在担心阿爹和兄长。”
萧婧抬起头看着她,面上的散漫和笑意都收敛了起来。
她说道:“可我不想待在京城等消息,我想去前线找阿爹,若、若是真的发生了意外,我也能帮忙稳定局面,我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可待在家里,她什么都做不了。
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让萧婧很难受焦躁,比他们不愿让她上战场,而是待在京中谈婚论嫁更让她难受。
如果……她是说如果,父兄最终还是中了埋伏,那她怎么也要亲自将他们带回家。
“所以,我想偷偷地溜去前线。”
沈潮云一时间竟然不知该震惊她的决定,还是震惊于她平日那些开朗的表现都是装出来的。
她沉吟了片刻,最终没能给出决定。
沈潮云放慢语速道:“阿姐,我觉得你应该告诉费姨,这么大的事你应该和她商量。”
“首先,前线定然很危险,这一路上想必也不会轻松,甚至是危机重重,你孤身一人前去很危险;其次,费姨这段时日已经在为将军他们担忧,若你再无故失踪,她担心的人便又要再多一个。”
说完,她顿了一顿,才道:“若我是费姨,我会很着急很难过。”
丈夫和儿子在战场上生死不明,要是女儿再失踪的话,费姨肯定会撑不下来的。
萧婧哑然,垂头丧气地拍着手上的小皮球。
她是知道这一点的,不然阿娘这些日子也不会将她看得这么紧,怕的就是她跑出去。
“你担心父兄想要前去支援,可以想办法说服费姨,但最好不要不告而别。”
沈潮云忍着安慰的冲动,语气严肃地提醒道。
萧婧闷声道:“我知道了。”
父兄固然重要,可阿娘也同样重要。
她若是真的一走了之,等西南前线的消息传回来,阿娘只怕要急到吐血。
沈潮云看着她失落难过的模样,心中又不忍,想了想,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她,轻声道:“阿姐,如果你能说服费姨让你去前线,我可以找小叔叔帮忙。”
“看看他能不能派出几个人护送你去前线。”
萧婧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她一把就抱住了沈潮云,呜呜地嚎了两声:“我就知道小妹你最好了!”
突然被抱住,沈潮云的身子僵了一瞬,两只手有些无所适从。
过了片刻,她才动了动略微僵硬的手臂,轻轻地环抱住小声哭泣的姑娘,小幅度地拍着她的背,重复道:“将军和阿兄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就在姐妹俩相互慰籍之时,李元景也终于到了萧府门前。
但是毫不意外的是,他又被寒甲军给拦在了门口。
巧的是,这回在门前护卫的人依旧是卢柄,他朝脸色难看的李元景龇牙笑了笑:“殿下,萧夫人和我们将军说了,在沈小娘子醒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本王是她的未婚夫,见她天经地义。”
李元景压着怒气。
卢柄闻言只是笑,咧嘴道:
“我们将军是小娘子在世唯一的亲人,若他不高兴,不过是一纸婚约罢了,撕毁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