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陈千秋惊掉下巴。
这就是张家家主原配夫人的女儿,张月明?
仔细一看,两个人的眉眼的确有些相似。不过摊上这么一个父亲,姐弟两人大概都觉得这种相似是晦气的吧。
“我不会回去的,我还要继续参加联合军演的排练,你走吧。”张月辉背着手偏过头,不去看张月明。
“……我只是碰巧来了这边,并没有想到你也在参加排练……”张月明的语气有些疏离,毕竟面前的只是个不熟悉还有可能挤压她生存空间的私生子。
“学姐!”一道声音从军分区的大门内传来,“学姐,久等了……哎呀,门口这么热闹吗?”
“麦尔逊小姐。”门口站岗的士兵向来人敬了个礼。
“辛苦你们了。”绯穹不得不站定脚步回礼,然后才继续往张月明这边走来,“这是在……”
“没什么,麦尔逊小姐,这些人马上就会被赶出去!”站岗的士兵承诺道,直接用对讲机摇来更多人,驱逐追着张月辉而来的安保。
“走吧。”陈千秋抓住张月辉的衣袖,看也没看绯穹一眼,就要带着他离开。
张月辉看了张月明一眼,确定对方的确是来找绯穹,而不是堵他的时候,他才跟着陈千秋离开。
等两人的背影远到看不见的时候,一直紧绷着身体不说话的张月明才松了一口气,和绯穹开始对话。
“谢谢学姐帮我的实习申请牵线搭桥,我实在不想顶着大元帅女儿的名头再去军区医院里实习了……”绯穹叹了口气,“不过话说回来,刚才那两个人,学姐认识吗?”
“认识……吧。”张月明又看向了张月辉的背影消失的方向。
“这么说来,他就是……最近被认回学姐家里的私生子吗?”绯穹斟酌了一下用词,毕竟她不太确定这个所谓私生子的德行以及对方和张月明的关系。
她可是听说之前原定的旗手就是张月辉,后来才换成了自己。
“是……不过我觉得,他好像也不是很想被认回去,”张月明陷入思考,“无论对父亲,还是对他已经死去的母亲,他好像都没有多少情绪……”
其实她也一样。
“那也挺好的,互不打扰。”绯穹收回了目光。
另一边,被陈千秋拽走的张月辉也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向张月明。
“你好像很在意你那个姐姐的样子?”陈千秋扯了扯张月辉,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张月辉回忆了一下自己这跌宕起伏的一个星期,不由头痛扶额:“算是吧……换成是你你也得记一辈子。”
陈千秋有点不高兴了——他和张月辉搞惊世骇俗的AA恋都还没被张月辉记一辈子呢,一个装死二十年的亲爹的女儿怎么就值得他记一辈子了?
“听起来你有很多话要讲。”陈千秋哼哼唧唧,停下了带着张月辉回宿舍的脚步,转而走向了空荡荡的训练场。
反正已经请假去帮人逃跑了,不急这一会儿回寝室。
“你真的想听?”张月辉挑挑眉,一副接下来有好戏看的样子,一时间自己脸上愁眉苦脸的表情都收敛了起来。
“你说。”陈千秋看着张月辉一脸意味不明的笑,觉得张月辉要说的可能不是什么好话,但对爱人的关心实在胜过了这一点点暧昧态度带来的不安。
“好吧,你要听的,”张月辉径直坐在了训练场的草坪上,“其实被张家认回去之前,我就和张月明见过了。”
……
三年前。
危月星系第四行星,中心医院。
为了报考军校而去参加军区体检的张月辉在体检结束后匆匆赶到医院,找到了手术室。
“你就是病人家属?”护士显然对这个姗姗来迟看着还年轻不顶事的病人家属不满,“怎么现在才来?”
“我妈她……”张月辉忽视了对方责怪的语气,他只想知道病房里躺着的人现在的情况。
护士刚想说话,手术室的灯骤然熄灭。
张月辉扭头看向手术室的大门。
医生从门内缓慢走出,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张月辉表情凝滞,接下来医生说了些什么也没听进去。面前的医生和他身后的护士似乎都有着同一张脸,这些一模一样模糊不清的脸都在嘴唇开合,做着一样的动作,重复着聒噪的话语。高度相似的脸和动作仿佛抽象的色块在扭曲蠕动,让张月辉头昏脑涨,甚至觉得反胃。
他觉得自己现在不止认不出人脸,连别人说话也听不清了,观察世界和同世界交流的渠道都被切断,他一个人伫立在自己思想的孤岛中不知所措。
其实他和他母亲的关系并不怎么融洽。当初母亲和一个隐姓埋名出来花天酒地的纨绔一夜风流,有了自己,却连那男人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只知道对方姓张。这么多年来,母亲只顾着顾影自怜,幻想那男人幡然醒悟,将她带入上流社会一起生活。她自己要维持楚楚可怜不争不抢的人设,自然没有对张月辉投入多少的关注,否则张月辉也不会想要通过报考军校变得优秀来逼迫母亲重新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这么多年,母子俩都是各过各的,张月辉上了高中以后,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就连学费都没给他出过。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他要熬出头,他要证明自己也有足够的资格获得她的关注,她却先一步撒手人寰。
没管张月辉听没听进去,医生交代了一些事后就自行离去,只留张月辉一个人在手术室门口。
他没有进手术室去看自己母亲最后一面,而是重新坐回了手术室外的椅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不是中午没吃饭,低血糖犯了?”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伴随着温柔的女声被递到了张月辉面前。
张月辉抬头,一张不同于其他人的面孔骤然映入他的眼底。
他形容不出那人的样貌,但那是一张他绝对能认出来、绝对不会忘记的脸。茫茫人海中,只有这一张脸清晰可见,仿佛汹涌浪潮中的锚点,将张月辉因为母亲的死而激荡漂流的情绪稳稳地固定在了原地。等风浪平息后,这个锚点也将成为全新的起点。
过往的阴霾都将被隔绝在锚点后,成为他永远不会去走的回头路。
以后他只为这个锚点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