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褚脱离了最初的茫然后,指着崔桃红难以置信:“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是本官带崔姑娘来的。”张峒道背着手从林中缓缓走出,他不由得轻笑一声,“本来只是想着把杜樾少爷救下来,却没想到来了才发现还有意外收获——乌江县县令县丞均采购过‘菜人’,而且听杜大少爷的意思,似乎和州府的知州也牵扯入其中了?这可真是令人深感意外啊。想不到如此狭窄的乌江县居然这么能藏污纳垢。”
“你们,你们是怎么猜到的?”杜褚神态有些扭曲,当看到张峒道背后的宋许时候,他几乎已经快控制不住的自己的表情了,“不可能,你们怎么会忽然想到来这里找人的!分明,我分明应该把线索引导向崔桃红才是!”
“如果您没有自作聪明想要玩一个一语双关,可能我们还没有那么快反应过来呢。”李平阳从张峒道背后笑嘻嘻地走上去,抖了抖手里的信笺,“这首诗就是您写的吧?特地送到弟弟杜樾手里。您本想着他看到这封信会陷入慌乱,为救崔姑娘逃出杜家,等到暗地里解决掉他后,您就可以把罪状嫁祸在他身上,从而保全自己的性命。”
李平阳晃晃悠悠走了几圈:“可惜,你低估了你弟弟。他没有逃走,而是冒着罪状加深的风险找到金吾卫张大人求助,而他并未逃跑的行为很显然让您陷入了被动。”
“如果他是主动逃跑,当然不需要什么自白书,逃跑的行为本来就是罪状的证明。可惜他没跑,反而是找到我这里,而我们的调查还阴差阳错救回了崔姑娘,确凿了崔姑娘确实是被人绑架了。你这本来就千疮百孔的计划越发没办法自圆其说,所以才会选择快刀斩乱麻,匆忙今晚下手,顺便让杜二公子写一封自白信,这样才好坐实他的罪状。”
“……呵。”杜褚抬起眼看着面前众人,最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已技穷,再无话可说。”
蒋大蒋二带着绳子走上前,将杜褚捆了起来。
惊惶不定的一夜总算就此过去,眼见着天边都泛起鱼肚白,张峒道顶着乌青的眼圈狠狠地打了个哈切:“主簿,在下有一言,还望勿要见怪。”
宋许走上前匆忙行礼:“大人请言明,下官必定虚心受教。”
张峒道用力摆摆手,一副困得头晕眼花的模样,大概是还想要维持做派,看起来模样很是别扭,最后到底没忍住,循着本能打了个哈切,伸手指了指杜褚的方向:“等会儿赶紧把杜褚押送到县衙候审,还有杜夫人,也直接押过去看管起来,山上那个寺庙留下些兵士把手。至于崔姑娘和杜公子……”
张峒道目光里透着些怨念,杜樾似乎接受到了他的怨气,匆忙间把崔桃红挡在身后,拱手大义凛然地说道:“我一并认罪伏法,一同去县衙领罪。只是崔姑娘眼下重伤未愈,还请官爷容她先在百忧镇上修养。”
“你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帮我说话!”“崔姑娘你不要闹了,眼下性命攸关,你得听我的话啊!”“什么性命攸关,刚刚才是性命攸关,你都干了什么!我听你的什么?”
张峒道嘴角抽了抽,干脆移开视线看都不看他俩了,转身对身边的陈坷远抱拳说道:“陈大哥,有劳你暂时看护这两人,等两个时辰后蒋大蒋二你们去替换。”
说完,他总算是憋不住了,又打了个大大的哈切,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地对宋许认真拱手行了一礼:“张某越俎代庖,还请主簿见谅。”
宋许知道县衙这些官差的德行,心里也盘算着这几天因为几个内鬼惹出了多少事端,有点心虚地点点头:“已经忙碌了几日了,还请张大人先行休息,等县衙那边准备提审后,下官自会派遣手下告知大人。”
张峒道没忍住,又打了第三个哈切:“余下诸事就有劳主簿了。”
说罢,他揉揉眼睛,拽着李平阳:“走了走了,都要困死了,我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李平阳被晃晃荡荡地拽走了,心里暗自算着张峒道睡觉休息的时间——这人从黄貉死后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关键还不是只是醒着,他还在不断思考,努力理清楚情况,还需要想出对策,情绪还在大起大落。
对于寻常人来说,确实应该已经是极限了。
李平阳有点怜惜地看了一眼张峒道,浑然未曾察觉自己其实睡觉时间更短,只不过她精力充沛得仿佛山精鬼怪,实在是不能与人类相比。
“你都完全不会困吗?”张峒道甩掉两只靴子,和衣躺在床上,勉强抬起一只眼的眼皮望向看起来生龙活虎的李平阳,“你这精力去打仗都可以了。”
“那不行,沙盘我不会玩。”李平阳晃了晃脑袋,眼下她精力确实正处于最旺盛的状态,前面几天的忙碌对她来说仿佛就是一场漫长的热身,眼下她的状态非常好,体力充沛,身体灵活,最关键的是脑子也格外清楚,“大人真是有意思。旁的大人都是让属下累死累活,自己乐得清闲,大人却知道叫下属休息,自己反倒要一直忙碌。”
“他们是为我做事情的,而我是为自己做事情的,这本就不一样。”张峒道打了个哈切,眯着眼睛看向坐在榻边的李平阳,“许夫人,你前夫是什么样的人?”
李平阳一时愣住,没想到张峒道忽然会问这个:“就是……寻常商户罢了。”
“性子如何?”
她沉默了片刻,摇摇头:“不知,他似乎是个没什么性格的人。性格有点像杜褚,但是要更胆小一些,可能不会去做这么可怕的买卖。回头想想,那个人真的是朦胧又无趣,仿佛是一摊没有形状的泥巴,看得人乏味……”她忽然一声叹气,话锋一转,“大人问这个干嘛?”
张峒道翻个身,仿佛松一口气似的:“就,等事情告一段落,要去找他。”
“找他干嘛?”
“跟他说明白了,别过些日子反悔又来找你。”
李平阳眉毛一挑:“然后呢?”
“回长安……”话音就这么断在的带着些鼻音的含糊的梦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