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没想到最后是咱们俩组队啊,许……李夫人?”蒋大跟在李平阳身边,只安静了一小会,他就又憋不住话了,“大人说你的剑术是跟着裴旻将军学的?真的是那个裴旻将军?”
“就是那位裴将军。”李平阳快步走向高家宅邸,因为身边是从来都大心脏的蒋大,故而她也没有觉得多么不自在,仔细想想可能这也是张峒道如此安排的缘由。
心思细腻些的人忽然知道被人蒙骗,难免心里会难受,倒是蒋大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平时便不在意这种事情。纵使受了骗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然而只要把他在旁边晾一会,他自己便消化了情绪,照旧凑上来讲话聊天。
想来这也是心思粗放的好处。
——但是转念想想张峒道又是怎么回事?他是这么细腻的性子吗?都道了歉还那别扭的模样。那神态也不是忌惮警惕,倒是时时透出一股子埋怨,真是让人迷糊。
李平阳想着张峒道那副模样,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
蒋大懒得纠结那些子丑寅卯,兀自好奇起了其他事情:“裴将军剑术到底有多高超啊?”
“师父的剑术臻于化境,已经达到人器合一的境界,这一点远超当世其他剑客。但是如果说的是谁比较强,那么十年前应该是……”
“十年前还是裴将军比较强吗?”蒋大激动地抢答道。
“不,十年前还是我比较强。”
蒋大卡了一下,瞬间有些崩溃:“那你直接说你比较强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加个十年前啊!”
李平阳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因为师父前几年去世了啊。他既然已经去世,那么如今我们到底孰强孰弱就再无答案了。”
蒋大愣了愣,随即很有些颓丧地垂下肩膀,恹恹地抽抽鼻子:“裴将军,已经去世了啊……我还总想着咱们兄弟俩能一睹尊容呢。”
“这是长安兵变前的事情了。”李平阳看着蒋大失魂落魄的表情,不由得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师父这一辈子虽然也有些郁郁不得志,但是姑且算生于繁华终于富贵,他老人家挺洒脱知足的,也不用替他伤心。”
“我知道,只是年轻时候老是听说裴将军的传闻,当时就觉得裴将军应当是天下无敌的。怎么匆匆几年之间他就老了呢?而且也不再是天下第一剑客,还会被人打败被人超越……忽然觉得甚为失落。”
李平阳有点不明所以,思考揣摩了好一会才解释道:“剑术功夫这东西,肯定和身体状况有关系。师父虽然随着年纪渐长,对剑术的领悟越发超然。然而毕竟岁月不饶人,手眼比不得年轻时候灵活也是正常的。”
“可是,他不是天下第一剑客吗?”蒋大有几分落寞,不由得小声嘀咕。
“从前是第一,今后也未必是第一。真正的高手对决差之毫厘便失之千里,所谓百代常青,在剑客中可是从来不存在的。”李平阳说着,大约怕自己说得太严格吓到别人,随即犹豫着补了一句,“当然,对付你们还谈不上那种地步,对手若是金吾卫或者御林军的话,纵使是临终前也不配入师父的眼的。”
“所以你放心,纵使是垂老的师父,也不至于被你们打败的。你们眼里的裴将军对你们来说,应该一直是无法战胜的高山。”李平阳说完,甚是满意地点点头,“所以不要觉得幻想破灭,师父还是你们眼里不可战胜的天下第一剑客。”
“……”
“至于我们这种人,当我们不存在就好了,反正一般情况下我们也不会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普通人面前,大部分时候都在山上修行啦。”
蒋大哑了许久,最终默默挠了挠脸:“李夫人?”
“什么?”
“之前有没有人说过,您说话有些,有些叫人生气呢?”
李平阳回忆了一番,坦然地点点头:“师父倒是提醒过我要注意言行举止,尤其是措辞要更加文雅含蓄。只不过我母亲袒护我,总是说这一点怕是随了我父亲,她说我一个妇道人家能闯出多大祸,大不了以后找个能容人性子好一些的夫君。”
说起自己的母亲,李平阳脸上不由得浮现出温柔又怀念的笑容:“我娘这方面想得可开明了,她从不逼迫我学女红,也不规训我的礼仪,我要跟着师父练剑,她就在旁陪着我们。偶尔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仿佛有些过分,但是娘总说,怕什么,你爹天天闯祸天还不是没有塌下来。你就是翻了天了还能比你爹更能惹祸?”
“当时觉得仿佛都是寻常的溺爱,但是回头想想,若娘亲只是溺爱我,为何在习武练剑上对我要求如此严格呢?”她笑了起来,难得发自内心的散发出一种柔和的气息,“我说不清楚那是什么,就好像为人母的本能一样,娘亲用一种言语不能及的方法保护了我。让我能成长为如今的模样。”
蒋大听着那温柔的嗓音淡淡地叙述着自己的过往,不由得感觉出莫名的感动:“这是不是就是大人常说的,父母为子女计长远?”
李平阳一愣,和煦地笑了起来:“对,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秋日的清风从两人身边吹过,漫山都是绿色黄色交叠的昳丽色彩,明朗的天空蓝得一片安宁。在这种畅快而自在的氛围中,蒋大不由得回忆起自己的父母,心里涌起一阵温暖的情愫
李平阳走到高家门匾前,释然地叹了一口气:“眼下我能保存着少年的心性,想来也是多亏了母亲,希望她能在天上看着我,看着我如何能够成为我最想成为的那种人——眼下我想杀恶人就能杀恶人,想除虎兕就能除虎兕。天下没有我动不了的人,我若想要杀谁,那这人就是端坐大明宫,也难逃一劫。”
“……”蒋大一时无言,方才的感动感慨一扫而空。
“许夫人。”
“嗯?”
“你本来的性格原来是如此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