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疑心是比高鹤权势更大的某个人杀死了高鹤,并嫁祸给宋许主簿,以此来阻拦张峒道张大人继续调查‘菜人’的案子和‘魏无命’将军的命案?”
念空点点头:“小僧确实这样猜测。”
“……那魏无命将军的命案你知道多少?是不是高鹤做的?”
说到这一桩案子,念空却显出了几分茫然和困惑:“魏将军的事情小僧的确不知。小僧最后一次见到魏无命将军大约是四月份的时候,当时他看着仿佛已经疯魔了一般,眼睛里充着血丝,脸颊上是都是干瘦的纹路。”
“小僧记得最深刻的是他身上的气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果循环的报应,当时魏将军身上的味道实在不像是一个活人应当有的气息。闻着感觉仿佛是腐臭味道,但是又更加复杂,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来头,只是因为实在过于刺鼻,故而小僧印象格外深刻。”
李平阳抱着手臂,不禁回忆起当时山寺里面的遭遇:“臭味?这听起来倒是有点像那个清虚和尚身上的味道,你见过清虚和尚吗?既然你们都在这里出家为僧,相互应该认识吧?”
念空点点头:“见过几次,有一次是年关将近的时候,他来过一次县衙。当时义父引介我们认识,却未曾谈佛道。后来听人说起清虚大师似乎并不信禅宗净土,经常和别人讲起一些我未曾听说的经文,我疑心并非同道,便不敢多问。”
“所以你也不大了解那人?”
念空摇摇头,神态极为诚恳:“不大了解,只知道那和尚应当也是交易中间的一环。但是具体他是做什么的,却不清楚。”
李平阳点点头:“所以四月份以后,你就没见过魏无命了?”
“是这样的,后来大约六月份的样子,我听说魏将军死在关帝庙里面了,大约几天之后义父便带我去了和州府。魏将军的死惊动了朝廷,他们似乎有意想要向下探查缘故,义父和县令带上我便是去和州府寻找庇护。”
“……你,带你去是为了?”
念空低着头,许久未曾说话,最后只是白着脸抬起眼:“女施主,某自幼读圣贤书长大,眼见大厦倾颓、烈日遮蔽,某深知这世道既不是烂在安禄山反叛那一天,也不是烂在马嵬驿那一日。从上到下的,从里到外的,这一串子的人他们早就是不做人的人了。”
“义父时常对我叹息道,为何你是男子而非女子。他还总是说,倘若我是女子,那高家未尝不能再做杨家?因我是男子,故而腌臜的事情只能在私下做着,这反倒成了一种诸天神佛对我的垂怜。”
李平阳许久没有说话,她许久后努力转了个话题:“那,那你到了和州府之后应当便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吧?直到前几天回来?”
“差不多,毕竟我是供人食用的‘菜人’。从和州府回来的前几天,义父交代我说倘若有办法,可以试着引诱张大人——不过我瞧见张大人便知道这大约是不成的,大约是因为年纪还没到的缘故,我的讨好对他来说不值一提。”
蒋大有点迷糊地一歪头,倒是李平阳不禁仰头笑了起来,似乎那压抑的气息都散了稍许:“这倒是真的,这个年纪的张峒道,确实千金不能移。”
蒋大略感不满:“关年纪什么事情?哪个年纪大人都有青云之志,能守本心啊!”
李平阳摆摆手,颇有点感慨地将手臂搭在案几上:“五陵年少,意气风发,有青云之志,愿建不世之功,风流倜傥,翩翩公子。这时候的张大人,正是好时候,辜负真心尚且来不及,怎么会去看虚情假意谄媚讨好呢?”
“等到年纪上去了,做不得惊世文章,提不起三尺青锋,须发花白眼光昏聩,除却有了些功名本事,旁的都随着年纪去了。这时候才会开始珍惜那些虚情假意的讨好啊——念空师傅,你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念空被她这话逗得笑了一声:“是也不是吧?不过张大人虽然不吃这一套,但是我能察觉出他本性是好的——你们要注意卫县令,他手段一直不大光彩,而且这人生性急躁,做事情总没分寸,虽然张大人是淑妃身边的人,但是倘若一瞬间将他逼急了,难保不会做出可怕之事。”
李平阳知道这话到底有些交心了,认真点点头:“蒋大哥,你在这里保护念空师傅吧。我今晚要去和大人对一件事情,大约可能后半夜回来。”
蒋大一时有点着急:“夫人,这,大人让我保护您……”
两人一阵无言的对视,最终蒋大挠挠头,移开目光不去看李平阳。
李平阳有点好笑地挠挠头发,转头对念空说道:“师傅既然说起那卫虎行事鲁莽,眼下‘菜人’事情暴露,此人未尝不会有加害于您的心思。我今夜有事要与张大人商量,实在抽不开身子,后面您的安全我们自还是要想个法子的——蒋大兄弟,今晚这边就有劳你了。”
蒋大点点头,转头看着念空,对着对方点点头:“放心,我这点功夫虽不算厉害,保护个小和尚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平阳大约是有些不放心,跑出去几步之后又匆匆退了回来:“双拳难敌四手,我还是有点不放心——这样,我不在的时候呢,要是他们带了人过来要杀你。你就跟他们说,我托师傅您给他们带个话。眼下是我有心要知道真相,咱们才各凭本事查案,一旦你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查了,我直接冲上门杀了他,坐实事情就是他卫虎做的。”
这话说出来,别说念空,连蒋大也愣住了:“就,就这么说?”
“就这么说啊!”李平阳理直气壮,顺道抽回踏出门的脚又补了一句,“哦对了,他们要是不信,你就补充说他妻儿老母在何方我也是知晓的,让他小心点,出了事情我挨个算账。”
蒋大有些急了:“这话说得太诨了我都说不出口,到底讲不讲理啊?”
李平阳人都快出了院子了,声音倒是传回来:“讲什么理?我是讲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