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阳半点不犹豫,脚蹬着墙面两步便飞到墙头上,她动作灵巧地像一只狸子,落在那带着斜坡的墙头上居然连一片瓦都不曾惊动。
这一次,那颗飘忽不定的人头并没有再度如鬼影一般消失,而是晃晃荡荡地飘在空中。
不,确切说那不是一颗人头,而是裹着人头的皮,它被极其完整地剥下来,眼睛的两片是黑黢黢的两个圆洞,嘴巴被用线缝了起来,下巴的皮被一根木楔子钉在墙头,它平日里就软趴趴地瘫在墙头,一旦大风起的时候,那些风便会鼓鼓囊囊地吹出一个饱满的头骨,让这片干瘪的头皮重新变成一颗完整的人头。
李平阳取下楔子,将那人皮举到自己面前仔仔细细端详一番,那皮去了眼睛鼻梁,已经看不出形貌,只能看出是个中年男人的面皮,大约还是个常年在外奔走的,脸皮粗糙,遍布着褐色斑点和细纹,鼻头位置发红,是常年饮酒的特征。眼皮上有一道被撑开的刀疤。
“这到底是谁啊?”李平阳看着面前的人皮,忍不住嘀咕起来。
她还没认出来,底下就传来蒋大的声音:“李夫人,什么东西啊?”
李平阳也没多少犹豫,蹲下身观察好一会似乎没有东西之后便翻身跳下围墙,伸手把人皮递到蒋大面前:“没啥,就是一张男人的脸皮罢了。”
说罢,她特地加了一句:“看起来前几天装神弄鬼的应该也就是这玩意吧?这下好了,大人可不用再害怕闹鬼了。”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到念空吓得脸色惨白,下意识赶着三个孩子往远一点的地方去,李平阳茫然了片刻后恍然大悟,将人皮藏在身上,示意念空带着孩子赶紧跑远一点:“没什么东西啊,小孩子不要看——念空师傅您把孩子们带远一些。”
她随即拽上蒋大走到角落僻静处,将人皮递给对方:“喏,就是这个东西。”
蒋大吓了一跳,随即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李平阳趁他仔细观察的功夫介绍起上面那个人皮袋子的机关:“上面有一个类似皮罩子的机关,只有风足够大就能把人面皮吹得鼓起来,风从脖子底部灌进来,然后从眼睛的两个孔挤出去,这样就会形成墙头好像有个人头的错觉。”
“只不过到底是谁把这个人面钉在上面?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做这么一个机关?还有这人到底是谁?这些事情暂时都还无从知晓”“我知道这是谁了!”
蒋大翻着人皮看了好一会,在扒开眼周的瞬间愣住了,随即惊恐地打断了李平阳的话,他抬起头将留着伤痕的眼圈递到李平阳面前:“这个伤口,怎么看怎么眼熟啊。”
蒋大手里的人皮撑开成为一面舒展的皮,模糊的面目似乎又一次清晰起来:“五十来岁、皮肤粗糙的行伍之人,有酒糟鼻,眼睛上还带了一道疤。这,这人面皮分明是魏无命的!”
“魏无命?那个死在关帝庙的无头男尸?”
李平阳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展开弄得有些懵:“那这不就是你们到此的目的吗?可是他为什么只剩下一张剥下来的脸皮?”
蒋大摇摇头,脸色透着几分苍白:“先去找大人报告此事吧。”
李平阳也觉得这主意不错,顺手接过面皮揣在怀里:“我去一趟县衙,蒋大兄弟你还是照旧看护好无念师傅,我速去速回。”
李平阳赶回县衙的时候才发现,除了张峒道等人,杜樾居然也在。他见到李平阳连忙站起身打了个招呼,拱手道了一句“许夫人”。
李平阳着急问张峒道魏无命的事情,只是匆匆和他打了个招呼,环视一圈后才发现张峒道正在和一个小姑娘说着话,居然是杜家的小红。李平阳连忙把已经抽出来一半的人皮又悄摸悄地塞回去,转头问杜樾:“小红怎么在这里啊?”
“我早先不是和夫人说过,小红因为亲族的关系和高家的孩子们玩得挺好的,我在百忧镇听说了县丞的死讯,想着或许可以帮上你们些什么,就带着小红赶来了。”
李平阳虽然不觉得此举能有什么帮助,不过还是露出一副感动的表情:“真是难为少爷如此帮助我等——衔蝉他们可好?”
提起那两个孩子,杜樾倒是很高兴的模样:“都是很乖的孩子,因要照顾他们,桃红倒是没什么精力瞎想,反而看着更加活泼了些。前夜我们已经谈好了,打算等到为我爹守孝三年后成婚,后面杜家是兴旺还是衰落都不要紧,重要的是跟从前的事情一刀两断,后面便靠着自己的努力做些小本买卖去也好。”
李平阳听着挺为他们高兴的:“那好啊,踏踏实实的日子也是不错的。”
“前些日子我遣散仆役,万幸没有参与交易的多是老实人家,拿了些遣散费就走了,还有些顾念昔日恩情留下的,比如小红的爹娘,他们都觉得我仿佛还能东山再起似的。”杜樾说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难啊……家里出了这些事情,起码三代不能科考做官,眼下只能行商,只是商道眼下不好走啊。”
李平阳素来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散性子,更没有为什么家族产业后代子嗣烦忧过,听杜樾这么说也没什么实感:“慢慢来,总归会有办法的。”
杜樾叹了一口气,话题倒是转回了百忧镇:“我这次带小红来,也是小红之前说起一件事情让我挺在意的,她说之前来高家玩耍的时候,有个高胖的老爷摸着她的头,问她是不是侯府的小姐,她说了不是之后对方便急匆匆离开了。”
“侯府?”李平阳抱着手臂,显出些疑惑的神态,“这是说的哪个侯?”
杜樾摇摇头:“正是我拿不准主意才带她来见张大人,以鄙人之见,既然那人提到侯府的小姐,就证明有一位侯府小姐是可能出现在高县丞家中的——这可有些奇怪。”
李平阳抵着下巴,一时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