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的字不多,且都是极为规整的楷书,几乎分辨不出笔迹: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皇天不佑,吾当自取。九月初一子时,吾将于夜幕之中取乌江县县丞高鹤之命,以报杀兄之仇。
“威胁信?”念空接过信纸粗浅读过一遍,脸上露出几分难以置信,“这是,有人要在夜晚祭祀之时刺杀义父?莫非当时县令匆匆赶回,也是为了将这封信交给义父吗?”
李平阳低着头思考片刻:“高鹤信了这封信,所以在祭祀的时候要求和宋许互换了位置,他想让宋主簿替他遭受袭击?”
念空坐在一旁,有些局促不安地绞动手指:“如此说来,那日义父忽然提出要和宋主簿互换位置,居然是这般缘故?但是,最后死的怎么还是义父呢?而且,那个影子按照施主的说法不应该是身处在后面的义父袭击了走在前面的主簿吗?如果真的有旁人要刺杀义父,那个场景又是怎么回事?”
李平阳托着脸,显出极为头疼的模样:“哎,真想找大人商量商量,可惜这事儿大人说了要做评委,总不能在中间掺和调查——是啊,如果真的如信中所言,那必然应该存在一个真正的凶手想来取走县丞的性命,这个跟我们看到的场景完全不一样啊?”
或许侦探游戏真的有些容易上瘾,连念空也跟着嘟囔起来:“小僧看来,按照信里所描述的推断,场景分明应该是一个凶手出现,错杀了宋主簿,怎么会是义父反而遇害了呢?”
“凶手?不对,不一定非要出现凶手。”李平阳顺着他的思路继续捋了下去,“如果是暗杀的话,凶手可以使用弩、弓等武器,那么就可以从一定距离之外直接杀死目标。但是这个跟案件有什么关系——等等!”
她忽然从石凳上站起来,快步走向后院,念空跟着一路小跑跟上去,就见她停在那晚出事的地方,此刻仵作老丁已经将县丞的尸体抬走放入前厅,后院空无一人,只留下那张诡异的屏风已经横亘在原处:“李夫人,为何忽然来到此处?”
李平阳左右看着院内的陈设,口中不觉喃喃自语:“那夜有十六名小道童在诵念经文,另有两名道长在摇晃帝钟,现场极为嘈杂,听不清楚本就是常态。”
“更何况主簿与县丞所穿着的礼袍额前有白纱遮挡面部一半,就更是难以看清。”
念空听着点点头,但是神态依旧带着几分迷茫:“的确不错,但是夫人为何忽然说起此事?此事和案情有什么关系?”
“假如我们站在高县丞的角度看,他知道当夜有一个人要刺杀自己,并且知道自己和宋主簿调换了位置,此刻如果宋主簿忽然倒下,那么县丞会如何看待此事?”
念空想了片刻,恍然大悟:“义父说不定,会以为有人真的刺杀了假扮成他的宋主簿——但是义父不应该赶快出来寻找庇护吗?为何会出现哪一幕?”
李平阳总算推了两步下去,又一次陷入了死胡同:为什么高鹤要从背后用剑刺向宋许,这个问题只要不能解开,所有一切都是说不通的。高鹤再怎么糊涂,他们再有任何的计划,这样一个聪明人都不应该把自己置于杀人的窘境之中。
就在两人又一次陷入沉默的时候,小红和阿檀忽然跑进后院,手里拿了个小风筝,笑笑闹闹地追赶着彼此。闯进后院的那一刻看到低着头神态严肃的李平阳,两个孩子不由得一愣,还是小红胆子大一些,小心翼翼走上来两步:“夫人,这里是不是还不能玩啊?”
李平阳抬起头,倒没有为难孩子的意思,对两个孩子笑了笑:“没事的,你们玩吧,稍微安静一点不要打扰这边就好。”
两个孩子随即松了一口气,大约是许久没有见到彼此了,在一旁勾着小风筝玩得嘻嘻哈哈的,模样天真烂漫。
李平阳想事情想得认真,念空倒是个心软的,瞧见他们样子可爱,便走上前提醒他们离池塘远一些,却不曾想被小红抓住了手腕,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扒着这个漂亮的哥哥:“念空师傅,你陪我们玩一会好不好?今儿阿辰和阿螭都不在,我们两个玩家家酒缺了一个人呀。”
她们正是最娇憨可爱的年纪,磨人都是叫人骂起来都不忍心的。没一会念空就被磨得受不了了:“那只能玩一会儿——你们在玩什么家家酒啊?”
小红像是个小大人似的,昂首阔步地走了个四不像的方步,手里拿着一根笔直的棍子权当做禅杖:“我们在玩特别好玩的捉妖怪游戏,我扮演得道高僧,阿檀扮演妖怪。念空师傅你就扮演被我救下来的谢家小姐吧?”
念空哑然失笑:“你一个小娃娃扮演和尚,我这个和尚却要演大户人家的小姐么?小僧看不如反过来,我演和尚,你演小姐怎么样?”
“我不要我不要!”小红撒娇一样地揪着念空的衣角,“就要演跟自己不一样的才行。”
李平阳忽然一愣,若有所思地看向三人玩闹的方向。
念空架不住孩子,只能点头答应。哪里想到答应了还不算,阿檀扭着胖乎乎的肚子模仿蛇精走上前:“我们开始吧,那念空师傅你一定要好好扮演谢家小姐哦!”
“角色一定要,好好扮演……”李平阳喃喃自语道,望着三人开始你追我赶,两个半人高的小女孩缠斗起来,仿佛要分出个你死我活似的,然而只要听过刚刚这番话的人就会知道,她们压根不是在打架,只是在扮家家酒,只是在假装打架。
“如果当时没有我介入的话,宋主簿一旦被带走,两人身份互换的事情就会变成永远的秘密。也就是说,虽然我们现在知道的是高鹤从背后捅了宋许,但是他们希望呈现出来的依旧是我们一开始所见的,宋许捅了高鹤?”
“如果高鹤也是这样以为的,”她猛然抬起头,表情格外欣喜,“一切都说得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