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卫虎一番长吁短叹之后,才施施然地对台上端坐的张峒道一拱手:“下官一时糊涂,因为私情而难免起包庇之心,眼下想来无比愧疚,还请张大人治罪。”
张峒道摆摆手,没有接这句话,反而转向李平阳:“继续说。”
“高县丞拿到这封信之后自然是害怕的,但是因为这封信也暴露了他参与菜人交易的事情,故而没办法报官处理。为了躲避暗杀,高县丞想出的主意就是找一个替死鬼。”李平阳看向一旁的宋许,“那个替死鬼就是你,宋主簿。”
“高县丞临时要求和你掉换位置,并且嘱咐你不可以告诉旁人,为的就是能让暗杀者误以为你就是他。一旦真的发生刺杀事件,那么他既能解决掉暗杀之人,又能除掉一直看不顺眼的你,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可惜,他想错了。”
李平阳掏出一块人皮面:“我们在后院高墙上找到了这个东西,这是人头部的皮肤,被完整地剥了下来,里面残留着一种特殊的粉末,如果单独闻到这种粉末的话并不会发生什么事情,最多就是整个人觉得格外亢奋,身体有些不受控制,但是一旦配合另一味药引,那么这种粉末就会让人瞬间昏厥过去。”
李平阳把手伸入人皮口袋里面,从两个眼圈探出两根试着手指晃了晃:“这个人皮面具就好像是以人力聚集了一股风那样,一旦风势较大,或者从底下吹一阵风进去,它就会鼓起来,顺便将内部的粉末吹入后院。”
“宋主簿,那日祭祀开始前,我记得你与高县丞都喝了祈福用的清茶?”
宋许点点头:“不错,这是祭祀仪式的一环,只不过当时茶水是一起端上来的,还是主祭的我先选的一杯……这怎么分辨呢?”
“简单啊,只要两杯都下了另一种药引不就好了吗?”李平阳轻松地摆摆手,“毕竟这个药又不是县丞下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真正的凶手还没出场呢。”
张峒道在台上听着,思考片刻后说道:“所以,宋主簿和高县丞的确互换了位置?但是这样要怎么解释我们看到的画面呢?如果两人的位置变化了,岂不是变成高县丞举起剑刺向宋主簿了吗?最后为什么倒地遇刺的变成高县丞了?”
“这也是这个手法里最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一幕,那屏风上的倒影到底为什么会呈现那种画面?”李平阳背着手踱步一圈,“终于,昨日我彻底想通了,这个谜题其实根本不是有意为之,而是一个必然的巧合,或者说,是真凶利用的巧合。”
“还请夫人道来。”
李平阳走到中间,略微提高声音:“请诸位与我一同想象一番高县丞当时的处境,他知道有人要杀自己,知道自己和宋主簿调换了位置,那么这时候他扮演的正是宋主簿。如果这个时候高县丞既知晓宋主簿可能会替代自己死去,又不希望自己因为涉足‘菜人’交易惹上刺客的事情暴露,那么他会怎么做?”
蒋大在一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张峒道点点头,接话道:“自然是假扮宋主簿,装作刺杀身处前方的自己。这样,既能掩盖有刺客暗杀之事,还能让宋许背上黑锅,最后只要说是情急之下反抗所致即可。”
“毕竟,我们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是宋主簿刺向高县丞。”
“那万一暗杀之人当场行凶呢?”
“这个毕竟高县丞已经死去,无法确证,但是从常理推断,假如想要在这后院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刺杀主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弓弩。而且请大人注意这封威胁信的中间。”张峒道顺着李平阳的话把信纸摊开,中间确有一处破损,“这处破损是用箭尖留下的痕迹,这封信送到县令手上的时候应该就是通过飞矢,我说得不错吧?”
卫虎表情有些难看,却也只能点点头:“不错,当时屋外忽然飞进来一支箭。”
张峒道放下信纸,皱着眉思考片刻:“如此说来,高县丞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和宋主簿互换身份,然后借着暗杀的时机在众人面前捏造宋许想要刺杀自己的假象?但是最后为什么会变成反而自己遇害了?”
“这就要说回到我们刚刚看过的人面和迷烟去了。”李平阳说起这个诡计,虽然已经想通了,倒也不免赞叹其中各个关窍的精妙。
——可比大半夜的把人弹射上天有想法多了。
“这茶里的药并非高县丞下的,高县丞也不知道茶里加了东西。这时候墙头的烟喷进来这黑色的粉末,宋主簿在眼前摇摇晃晃,高县丞的第一反应必然是有人袭击。他就要按照计划进行,用剑刺向前面的人影。这才构成了我们看到的那‘行凶的瞬间’。”
“然而,很快高县丞也昏了过去?”
李平阳点点头:“不错,我猜应该是倒地的时候县丞也失去了意识,不然他理应给宋主簿补上几刀增加出两人缠斗的感觉。”
“地上的血浆呢?”
“这个我昨天偷偷潜入正厅在县丞怀里摸了摸。”李平阳伸手掏出一个口袋,“驴皮口袋,里面还有没干透的血迹,一看就知道,原本是想做出两人缠斗两败俱伤的模样,结果倒在地上压漏了,才会一地血。”
驴皮袋就这么被当做证物送到陆载那边继续记录,倒是卫虎在一旁咬牙切齿:“夫人,朝廷命官的尸体不可擅动,你不知道这个规矩不成。”
李平阳瞟了他一眼,神态有些无奈,连话也没有回答。
倒是张峒道提了个问题:“夫人,依照你的说法,本官上前摸脉搏的时候宋主簿和高县丞都应当活着才是?”
李平阳点点头:“不错。”
“但是这就奇了怪了,本官第一时间便是摸了高县丞的脉搏,怎么当时摸上去的时候半点没有察觉到跳动呢?”
提到这个,李平阳就有点得意了:“这个,并非当时高县丞没有脉搏,而是当时的大人摸不出他的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