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
皇后大惊失色的从床榻边站了起来,面色严肃地盯着姜荷绮:
“绮儿,这只是一场失败的婚姻,都是钱民世那个蠢货的过错,你不要因此就钻了牛角尖,走岔了路去!”
见姜荷绮垂着眸子面色冷漠,一副固执己见的样子,皇后继续苦口婆心的劝道:
“这世上哪有女子不嫁人生子的道理?你之前闹着要纳妾休夫也算是情有可原,如今竟然痴心妄想还要自立女户,这放到哪里都是说不通的!这是咱们身为女子活这一生的使命!”
屏风外头的皇帝自喉咙里滚出来个“嗯”的轻音,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可显然是赞同皇后所言的。
得了支持的皇后面上一喜,绷了多日的眉眼终于放松了下来。
见姜荷绮还是跪着不肯动弹,皇后又软了语气劝道:
“绮儿,你若是担心还遇到钱民世那样的货色,不若这一次你的驸马由你自己挑选,尽可以挑一个你喜欢得就好!”
旋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唇角笑意更甚:
“母后瞧着你后院里为自己挑选的人里头就有两个出色的,一个是你父皇殿试亲点的探花郎,模样好又有才华,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一个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虽则没什么功名在身爱玩闹了些,可家世还是与你相匹配的,人也周正,听说你小产那日还跑马回尚书府挑了补品来,对你也是上心的。
绮儿,你若是嫌麻烦不愿意再与人相看,不若就在这二人之间择一位做你的驸马?”
“母后为何不提容茭?他也是相貌姣好,才华横溢,却对我痴心一片呢!”
“这怎么行,他只是一个戏子!”
皇后想也不想的反驳,显然对姜荷绮所挑选的三位男妾了如指掌。
江姝静冷冷一笑,心里暗嘲都闹成如今的样子了,皇后竟然还没有对拿她的亲事给姜何深铺路的事情死心。
“儿臣有父皇母后的疼惜,有皇室公主身份的荣光,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千百条退路可以选。”
既然皇后要做这个面子情,姜荷绮索性也扯了这大旗:
“可是,如儿臣一样要休夫的秦玉珠要怎么办呢?”
“谁?”
皇后愣愣的发问,没有反应过来姜荷绮口中的名字是谁,屏风外面的皇帝也疑惑的皱起了眉毛。
“秦玉珠,秦怀远的妻子。”
姜荷绮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还是那样恭敬温顺的分析道:
“秦怀远和钱民世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这样的丑事,自己不承认也就罢了,竟然还口口声声的给自己抓奸伤心的妻子泼脏水!
父皇受了他们蒙蔽,亲自下令捉拿秦玉珠和那个所谓勾引他的女人归案,可秦玉珠一个弱女子受了刑都不曾松口,那个女人更是翻遍了皇城都没有踪迹,可见那不过是秦怀远的推托之词!
这样一个与人苟且,还没有担当的人,秦玉珠又怎么能和他继续过下去?不敢欺瞒父皇母后,儿臣可怜秦玉珠的遭遇,如今把人接到了公主府养伤,实在不忍心看她继续和不值得的人纠缠了。”
皇后皱眉,不假思索道:
“这事好办,母后下旨也允她和秦怀远分开,她自归家去择人另嫁便是。”
“可是她的双亲早已亡故,也并没有兄弟姐妹可以投奔。”
“那就让秦怀远放她和她的儿子一起离开,在京城另住,安心的抚养儿子长大就是。”
姜荷绮继续摇头道:
“母后还不知道吧?秦怀远那一院子的孩子都是他的外室所生,秦玉珠并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自然了,我想秦玉珠也不会愿意养一个秦怀远的外室子做自己的儿子的。”
皇后有些失去耐心了:
“那就叫她另择一位夫婿,这件事情她也的确是遭了无妄之灾,母后可以为她赐婚妆点门面以作她的补偿。”
“此事更难了!”
姜荷绮的反驳紧追而至:
“她与秦怀远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甚至还为此进了刑部大牢。这样的名声,要如在短时间内寻到一位良人做夫婿呢?若是草草成亲,日后再出现像秦怀远和钱民世这样的混帐事,恐怕还会连累母后赐婚的名声。”
被暗暗嘲讽了的皇后面色难看的沉了下来,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皇帝却听出来了姜荷绮另有盘算,冷声问道:
“这也不成,那也不行,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父皇明鉴,儿臣只是在这亲事的浑水里趟过一遍后看人看事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儿臣和秦玉珠这桩失败的亲事看似是钱民世太过混账,可实际上却是因为我们无处可去才所托非人,是因为我们没有办法独立女户,成为自己的归处。”
姜荷绮跪在地上,微微摇晃的身子不肯软下一寸脊骨,明明还是花一样的年纪却已经没有了朝气:
“身为女子,在未出嫁前只能依托父母兄弟,出嫁后要冠上夫君的姓氏,若是夫君早亡或是分开,又非得有一个儿子才能立户。
可是这天底下并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依靠得上父母兄弟和儿子,然后男子却可以不依靠血缘轻而易举的获得夫君的名分,像个泛滥品一样随处可见。女子到了年纪就会被迫或是自愿的,不断地,成为相对应的妻子角色,可事实上能够和和美美的亲事真的太少了!
儿臣提议女户,是为了给天下无处可依的女子一个庇护,一条退路!”
姜荷绮扭头看向皇后:
“母后,您是女子,身为天下之母,明媒正娶的嫁给了这天下最尊贵的男子,可是您觉得您幸福吗?”
不待皇后回答,姜荷绮又看向皇帝所坐的方向,朗声问道:
“父皇,您是男子,富有后宫,可您自问对宫中的每一位娘娘都极尽深情了吗?她们又真的幸福吗?”
“混账!”
皇帝猛地站起身来,面上浮现出浓浓的怒色。
很显然,他自觉身为帝王,父亲和男子的权威被挑衅,姜荷绮此言落在他耳中有暗嘲他对她的生母始乱终弃的嫌疑。
皇帝怒骂出声,隔着一道屏风阴沉沉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姜荷绮的身上,最终含有余怒的甩下一句“好好休养,莫要痴心妄想”后拂袖而去。
皇后慢了一步,缓缓地从地上起身,看着姜荷绮因长时间跪着而微微摇晃的身子并没有搀扶的打算。
眼中的温情和慈爱也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傲慢的居高临下,她看着姜荷绮的头顶,慢条斯理的嘲讽道:
“你的心,太大了!”
姜荷绮却并不予理会,迅速地伏下身子,淡声道:
“儿臣恭送父皇,母后!”
皇后走后,一直守在门口的江姝静连忙跨步进来,绕过屏风扶着姜荷绮起身。
姜荷绮的身子并没有完全养好,费尽心神说了这么一会子话已然冒了一身虚汗,靠在软枕上急促地喘着气。
江姝静连忙端起一碗温热的鸡汤,细心的撇去上面的油沫子,舀了一勺喂到姜荷绮唇边,疑惑的问道:
“殿下所说的,陛下摆明了不可能同意,甚至还会觉得被冒犯而生气,殿下为何还要在今日如此莽撞出言?”
姜荷绮摆了摆手,直接端起汤碗自己饮了下去。
腹中有了荤腥气,姜荷绮觉得自己的力气也恢复了不少,淡淡一笑道:
“因为今日的时机刚刚好,我小产未愈又是因为他们的指婚而遭罪,所以无论说多么过分的话都不会被惩罚。
而那些看似冒犯的话也不是说给他们听的,而是说给能感同身受又促成此事的那位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