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棒与三节棍在即将相碰的那一瞬停住了,掀起的气浪将周围的瓦砾吹飞了出去。
凯多和王直两人各自都是一愣,不约而同地朝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只见五个孩子从远处的街道飞快地跑了过来,为首的男孩看上去最大,戴着一顶尖帽,手里握着一把棒棒糖形状的短杖,嘴巴大幅度地张合着,一根长到夸张的舌头随着他身体的剧烈运动而不停地甩动,想来刚才那道声音正是由他口中发出。
准备前去隔开二人相斗的玲玲偶然瞥见了那些孩子,立即认出是她的几个子女,不由得面色微变,毫不犹豫地抡起佩刀,自上而下地往地上重重一砍,随着无数的火花溅射开来,玲玲的身躯借助强大的反冲力弹射而起,直接越过了二人的头顶,在空中翻了好几个圈,稳稳地回到地面上。
“嘛嘛嘛!看到你们几个没事就放心多了!”
玲玲将佩刀收回刀鞘,微微侧转了身子,见她的孩子们已跑到自己跟前,站在当地不住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污垢,却看不到一点血渍和伤痕,顿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落在那个留着长舌头的少年身上,“听你的语气,似乎对那个丫头的下落很清楚嘛,佩罗斯佩罗。”
“呼......呼......自从罗杰那伙人离开后,我们一直在街道上徘徊等待着妈妈您的归来,所以听到你们的声音很快就赶来了!”
佩罗斯佩罗擦去额角上的汗珠,自从与玲玲失去了联络,他无时无刻都在担心着母亲的安危,每天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直到当下亲眼见到她安然无恙的模样,一颗心才慢慢地平静了下去,但一想到事态的严重性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沉着嗓子说道,“要解释起来非常麻烦。总而言之,期间费了不少周折,我们兄弟几个最后还是找到了濑织津姐姐!”
佩罗斯佩罗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响亮,凯多却是听得清清楚楚,脸上显现出又惊又喜的神色,颤抖着双手将狼牙棒收回后背,径直从王直身旁走过,不再看他一眼,来到佩罗斯佩罗身前骤然停步,身体半蹲而下,右手“啪”的一声按在他的肩膀上,语气激动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快带我去见她!”
佩罗斯佩罗被他的力道按得疼痛难忍,骨骼咯咯作响,禁不住从喉咙中喊出了声:“痛痛痛!你先放开我再告诉你!”
“是......是吗?抱歉了!”
凯多这才意识到自己力气用得太大,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了右手。佩罗斯佩罗揉着红肿的肩膀好一会儿,才逐渐缓过气来,望着那个以喜怒无常出名的青年,再想到他和濑织津的关系,心里实在有种说不出的紧张,生怕他会因为接受不了事实而找自己兄弟几个麻烦,于是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我和妹妹被濑织津姐姐救了以后,就一路跑回......回家准备搬救兵,谁......谁知敌人的数量远超我们的预料之中......”
站在一旁的卡塔库栗见他的大哥解释得太啰里啰嗦,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半途插嘴道:“以防走漏风声,我们特意隐瞒了濑织津姐姐的消息。如今她就躺在自己的卧室里,我已吩咐过其他人不得随意打扰。”
凯多一向信得过这个年纪虽小办事却极其靠谱的少年,心情不再郁结,神情渐渐缓和了下来,以低到微不可闻的声音朝着他说了一句:“谢谢!”
“之前为了躲避那些海贼的追捕,科琳萝拉小姐已转移了地点,我们正是为了说明这个才特地赶了过来。”
留着小平头的大福一脸疲惫地说道,呼吸略有些急促,显然长时间的奔波让他耗费了不少体力,“目前我们住在唯一没怎么遭到破坏的南区街道,离这里也不是很远。”
“总而言之,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
与大福向来形影不离的欧文冷冷地说道,自他抵达的那一刻起,脸上沉重的表情始终未曾变过,“濑织津姐姐的状态并不算很好,以她目前的状态,什么情况都有可能会发生,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随着房门被缓缓推开,那张令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庞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凯多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只见少女一动不动地躺在雪白的床单上,原先吹指可弹的白皙脸庞此时变得面如金纸,一向柔顺的长发凌乱地散开在脸颊两侧。一双眼眸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盖在眼睑上,干燥的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细密的汗珠不停地从她的额头渗出,浸透了脑袋下面的枕头。
她的脖子以下的部位几乎缠满了绷带,胸口起伏不定,隔着绷带在右胸上方和腹部处可以隐约望见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即使绷带绑得很严实,鲜血还是通过绷带缓缓地渗透了出来,一股血腥味在整个房间开始弥漫。
床下摆放着好几盆血水与被鲜血染红的毛巾,一个顶着一碟水果盘,长得胖胖的女孩子坐在床边的一张小凳子上,将她身上沾满的鲜血的绷带一圈圈地绕了下来,替她重新换上干净的绷带,脸上早已遍布了肉眼可见的汗珠,粗重的喘息声此起彼伏,显然这样一组动作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少时间。
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惨状,凯多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响,下一秒空荡荡的一片,脚步不由自主地踉跄着晃到了病榻前,如同木偶雕塑一样站立不动,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昏迷不醒的少女,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康珀特姐姐,我们不在的时候她的情况有什么变化吗?”
嘴里说着话,卡塔库栗独自一人从门外踏了进来,快步走到那个女孩身边,语气非常急促,神情也显得有些焦急。
正忙着照顾患者的夏洛特家族长女,康珀特陡然听到那道冷静而靠谱的声音,心中一块沉重的大石顿时落地,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缓缓地回过头望着她的弟弟,语气十分沉重地说道:“还是老样子,伤势没什么好转。她的出血量太大了,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我用了很多手段也仅仅是让伤口的蔓延减缓了一些,但长时间下去也不是什么办法!”
卡塔库栗耐心地听完了姐姐的描述,朝着她点了点头,原本锐利的眼神在这一刻渐渐温柔了起来:“我了解了,姐姐你做得非常好,先回去休息吧。”
“嗯......之后拜托你们了。”
目送着康珀特远去的背影,卡塔库栗这才转过脑袋,注视着始终茫然失措地立在床榻边的凯多,眼神中稍稍流露了一丝遗憾的情感,以严肃的语气地向他述说着事情的经过:“我们一路跑到乌诺先生的办公室才找到了濑织津姐姐,那时她奄奄一息地躺在血泊之中,不少敌人正围着她逐渐逼近。经过一番激战我们成功杀退了那些人,绕了不少弯路才将濑织津姐姐带了回来。”
回想起那日惊心动魄的情形,卡塔库栗现在仍是心有余悸,如果不是敌人因为达成目的而选择撤出了蜂巢岛,恐怕他们所有人都已经惨死于刀剑之下。
凯多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答话,目光还是紧紧地停留在少女身上。
“看你们俩跑得这么快,似乎情况不太妙呢...”
随着一个温柔而不失优雅的声音响起,斯图西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了房间,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的方形铁盒,望着眼前在她意料之中的场景,嘴角勾勒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我刚才回住所跑了一趟,所以来得晚了点。”
“......来的只有你一个人吗?”凯多头也不回,嘶哑的喉咙中挤出了几个干涩的字眼。
“纽盖特担心洛克斯的情况就先去找他了,约翰船长跑到金库去确认钱财有没有缺失。”
斯图西一边说着话,一边将铁盒放置在圆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露出了一排排盛满褐色液体的试剂,依稀可以见到内部不停流动的气泡。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其中一支试剂,轻轻地晃了晃,“至于玲玲和蛇女她们的话,跟着王直那家伙清点伤亡人数去了。毕竟不尽快重振旗鼓,没准又冒出什么敌人想来趁机捡便宜呢。”
“只要有人敢伤害我可爱的弟弟妹妹们,我会一个不留地将他们尽数歼灭!”卡塔库栗目光如电,斩钉截铁地说道,眼神中显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
“有你这小家伙在顿时觉得安心不少了呢。”
斯图西呵呵一笑,不疾不徐地走到病床前,仔仔细细地将伤痕累累的少女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伸手在她鼻子下面探了探,在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流后,稍稍松了口气,微蹙了一下眉毛,慢慢地在床沿上坐下,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右肺被捅穿了一个洞,腹部的切口也很深,扯开绷带应该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肠子,倘若是巨人族伤成这样应该也会当场毙命吧,没想到她竟能支撑到现在......难不成是幻兽种旺盛的生命力帮了她一把?
“不管是什么原因,以她目前的状态,能再活十个小时都是奇迹,幸好我保守起见,特地带来了这个。”
说着,斯图西旋开瓶盖,一股刺鼻的药水味登时扑鼻而来,身旁的卡塔库栗立即皱起眉头捂住鼻子,可斯图西就像是习惯了这种味道,若无其事地伸出左手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捏住少女的脸颊,将瓶中的液体灌入她被动着张开的唇舌,一点点地顺着喉咙流了下去。
“细胞活化剂,能够对已经坏死的细胞进行修复与再生,在恢复伤势的同时还能进一步强化身体机能,本是想用于战争当中充当补给品。”
见濑织津将药水一滴不剩地吞咽了进去,原本痛苦不堪的脸色慢慢地缓和了下来,斯图西这才将那个空瓶子放进外套的口袋里,对自己历经三年的新发明作出了简略的介绍,“每天吃一支的话三天后就可以下床行走,过了两周即可恢复如初,尽管还存在着一些副作用,不过我想并不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打量着少女那副曲线完美的身体,斯图西不禁发出了一声感慨:“顺带一提,即使留下疤痕也能在短时间快速愈合,虽说濑织津小妹妹和一般女孩子有点不同,但或多或少也会在意自己的外貌吧?”
一直心不在焉的凯多机械式地一点点转过身,愣愣地凝视着这位让人难以捉摸的金发女子,沙哑的声音缓缓地在房间内响起:“你为什么要帮到这种地步?”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斯图西不禁稍稍一愣,下一瞬,她撩了撩覆盖在额头上的卷发,一抹奇特的微笑在那张妖艳的面庞上逐渐浮现:“呵呵,不过是为了证实我的实验成果,而需要一只合适的小白鼠罢了。硬要说更深层的原因......”
她缓慢地站了起来,冲着对自己的举动大感不解的青年眨眼一笑:“对她的未来产生了些微不足道的兴趣,科学家在某些地方总会有着莫名其妙的坚持呢~”
斯图西的语调还是如往常一样的漫不经心,甚至用敷衍来形容也不为过,传入凯多耳中却让他感到颇为受用,渐渐地从刚才魂不守舍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一点,嘴里发出了一阵感慨:“......该说是你的恶趣味吗?一个人的生死,竟然要由你的一时兴起来决定。”
他口头这么说,语气中却丝毫没有怨恨之意。这个屡次帮助自己从无数次困境中挣脱出来的女人,让他无论如何也讨厌不起来。
“谁叫我生来就是这样的人渣呢?”
斯图西面朝天花板打了几个呵欠,瞟向凯多的眼神中无意间闪过一缕意味深长的色彩,“话倒也不能这样说......什么样的世界,就会酝酿出什么样的人,要懂得审时度势才能生存下去呐......虽然现在的你也不会懂得这个道理。”
保持沉默已久的卡塔库栗在暗中开启见闻色观察,感受到凯多的气息比起先前稳定了不少,便放下心开口对他说道:“凯多先生,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一声。”
“......但说无妨。”
“濑织津姐姐一天下来都是处于重度昏迷的状态,任谁也无法将其唤醒,随着伤口扩大导致她的情况愈发恶劣,血也不知道咳了多少回。”
卡塔库栗说到这里略微顿了顿,凝视着凯多变得有些复杂的眼神,逐字逐句地说道,“每隔一段时间,她的嘴唇都会进行一次幅度较小的张合,已经不下三百次。尽管声音非常小,而且每一句话都各不相同。但毫无疑问,濑织津姐姐所呼唤的,正是你的名字。”
当最后这句话从少年的口中说出,凯多脑海中仿佛窜过一道炸雷,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时间竟忘记应该说些什么样的话。
“看来那丫头把你当作最重要的存在了呢~”
斯图西抿着嘴偷笑着,用开玩笑的语气调侃道,“等她彻底康复了,可不要错过这个机会哦~”
见识相比过去有着巨大蜕变的凯多自然明白她话中的含意,张开嘴唇刚要反驳些什么,从床上倏地传来了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吟声,仿佛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地挤出来一样。
“呜......是......鬼五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