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跑遍各个海域浸淫于珠宝走私生意,行事贪得无厌的佩库尼亚而言,金钱、权利与地位早已成了他生活的全部意义,三者交织在一起,构筑成了一座巍峨的宫殿,奢华而又坚固,仿佛超越了自身的生命之重,令他沉醉于其中,无法自拔。
然而若是宫殿的一角因某种不可预知的因素而显露出丝毫破损的迹象,便会在他的内心深处引发如潮水般的不安与焦虑,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安全感也会在一夕之间荡然无存,随时随地都会爆发出难以遏制的恐慌与疯狂。
因此当房间里凭空多出了一名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并且还喊出自己名字的时候,没有片刻的犹豫,佩库尼亚整个人像是弹簧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出于本能地取出防身用的匕首对准那人,厉声道:“看你的打扮不像是这座岛上的居民,所以找老子来有何贵干?!该不会也是冲着老子的珠宝而来的吧?!”
他的态度看似无比强硬,语气中却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慌乱,声音小的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紧紧握住匕首的双手也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再也无法向前送出半寸,显然内心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头脑出乎意料的很灵光嘛,我算是明白你屡次能巧妙躲过政府视线的理由了。”
那白衣人不慌不乱地伸了个懒腰,好整以暇地扯了扯头上的圆顶帽,仿佛对方的一举一动早已全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你知道吗?要是你的声音再高个几分贝以至传到隔壁的屋子,在你吐出半个字的那一刻,我就会瞬间洞穿你的咽喉。”
他说话的语调极其缓慢,每一个字的尾音拖得长长的,然而他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但见他身形倏地一晃,转眼间消失在了原地。正当佩库尼亚的脑回路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忽然觉得手腕一阵剧痛,手中的匕首竟不由自主地脱手而出,在半空中旋转着落下,不偏不倚地落入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掌之中。
与此同时,白衣人的身形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原先消失的方位,除了手中多出了一把匕首,姿势没有发生丝毫的变化,仿佛从未离开过那里一般。刚才的那句话,竟连一半都还没说完。
“扑通”一声,佩库尼亚一屁股瘫坐在了床上,整个人一下子失去了力气,一张瘦削的脸顿时面如死灰,一时间似乎忘记了手腕上传来的那份深入骨髓的疼痛,只是死死地瞪视着眼前这名深不可测的白衣人,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唔......很华丽的刀鞘呢,像我这种对刀具不感兴趣对外行都忍不住心动了......”
白衣人一边抚摸着镶嵌在刀柄上的一颗颗宝石,一边不忘啧啧称叹。随即他将那把匕首塞进口袋,背着双手向那个茫然失措的瘦子踱步而去,悠悠地道,“现在你总该明白,我说的那些话并非虚言吧?”
“别......别过来!”
见那人朝着自己逐渐逼近,佩库尼亚登时吓得面如土色,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摔了下来,跌坐在地拼命地向后挪去,“你......你究竟是什么人......?!难不成是政府......”他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的心里已隐隐约约浮现出了答案。
果然见那人抓了抓头皮,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都说了是来找你帮忙的,别露出一副快要被宰了的表情啊。不过你猜的大致没错,到了这个程度也没有瞒着你的必要了......我是cp0中的一员,名为彼得吉利斯,来这座岛是为了执行某项机密任务。只要你肯乖乖配合,我自然不会伤及你一根毫发。”
说到此处他又顿了顿,继续说道,“啊,对了,我刚才向你撒了个谎,即使你企图大喊救命也是没有用的。我早就在屋顶上装了隔音器,我们俩的对话以及这里发出的任何声音,外面是绝对不可能听到的。”
当“cp0”三个字传入耳中之时,佩库尼亚全身都震了一震。他曾经听人说过,cp0是世界政府情报机关中最高级别的组织,一旦他们有所出动,便会预示着即将有不妙的事情会发生。
于是,佩库尼亚那颗惶恐不安、战战兢兢的内心,就如同海面上起伏不定的惊涛骇浪,在雨过天晴后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不对!只抓我一个犯不着出动cp0这种大人物啊!既然他会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目的是为了塞努诺岛而来的吗?
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对方就为他心中的疑惑不紧不慢地作出了解答:“上头之所以派我前来,正是想让我调查有关威卡族的情报......话说回来,佩库尼亚老弟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有不少国家都争先恐后地想要加盟世界政府,甚至有的国家为此而遭到灭亡了呢?”
佩库尼亚愣了愣,一时半会想不通他为什么提到了这个关联性不强的话题,愕然道:“大概是能换来世界政府的保护不受海贼们的侵犯?”
“算是说对了一半,最主要的还是忌惮那些蜂拥而至的风险啊。”
彼得吉利斯走到他的跟前停了下来,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柔声道,“没能加盟的国家,注定只能成为海贼和人贩子横行的不法地带,人们生活不能得到保障的同时,还得担惊受怕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杀,什么时候被卖掉沦落为奴隶。这种没有任何前途可言的国家,简直用人间地狱来形容都不为过......”
说话间,隐藏在他面具后方的眼睛似是射出了狡黠的光芒,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尤为可怖:“视情况而定,哪一天从地图上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也是常有的现象哦。”
男人的话语一字不漏地尽收耳底,只把佩库尼亚听得毛骨悚然,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直蹿而上,不由得蹲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看上去就像是犯了错误等待着家长惩罚的孩子。
彼得吉利斯仿佛没有留意到他的异样之处,连瞧都没瞧一眼,盯着手上那双白得没有一丝瑕疵的手套,自顾自地说道:“因此上面那几个老头子认为,要让更多的国家加盟世界政府,就需要选择一个杀鸡儆猴的合适对象,而在遥远的过去与政府有着不少过节的威卡族,自然是成为这个牺牲品的不二之选。”
听到这里佩库尼亚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颤声道:“所以你们是想灭掉这座岛上所有人,作为给那些非加盟国的一个警告吗?”
“那是自然。话虽如此,威卡族......不,那个曾经有着另一个称呼的种族具备着与生俱来的战斗天赋,正面拿下他们得要花费不少力气,就算是一支海军精锐部队前来讨伐都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说着,他半蹲下身子,目不斜视地盯着脸色因过度恐惧而变得苍白如纸的男人,刻意压低声音逐字逐句地说道,“所以我们在打听到你的下落之后选择与你直接接触,据悉你昨日已经获得了威卡族首领的信任,只要你完全按照我们的指令做事,我们就有足够的把握兵不血刃地取走岛上三千名威卡族的性命。事成之后,政府不但不追究你以往的过错,而且还能保证你顺理成章地成为埃特尔王国的新国王。”
新国王!
这三个字就像是一剂具有强烈功效的猛药,注射进了佩库尼亚那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心脏当中,使他整个人如同条件反射一般从地上跳了起来。
“真...真的?!让老子成为国王?!”
佩库尼亚的神情激动得无法自控,瞪大的双眼几乎就弹出眼眶之外,嘴角由于过度兴奋而一直咧到了耳根旁。他全然不顾自己是否失态,立即上前紧紧地攥住对方的衣袖,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你确定没有在诓骗老子?!老子被国家驱逐之前也只是个普通贵族而已啊!”
“在绝对的权利与金钱面前,任何不可能的都将会化作必然的事实。”
彼得吉利斯缓缓站了起来,轻轻地挪开佩库尼亚的手臂,微笑着说道,“只要具备这两件缺一不可的东西,你身为国王的事实,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那些国民慢慢接受。”
“是,是!一切都听你们的!”
听他这么一说佩库尼亚听顿时大喜过望,立即点头如捣蒜,此时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利益诱惑蒙蔽住双眼的愚昧之徒,哪有先前半点小心谨慎的风范?
见佩库尼亚已完全对自己唯命是从,彼得吉利斯满意地点了点头,右手伸进口袋里摸索了一阵子,取出一瓶盛满红色液体的玻璃试管。他盯着液体表面不断冒出的气泡,嘴角泛起了一丝捉摸不透的微笑:“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向你具体计划的相关事宜之前,有必要先把这项计划的真正负责人介绍给你。在那位大人面前,你可要注重自己说话的分寸。”
话还没有说完,他将手中的试管往地上用力一抛,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声响,那支试管掉落在地瞬间摔得粉碎,化作细小的玻璃碎片四处飞溅,粘稠的鲜红色液体从中流淌而出,朝着周围的木质地板慢慢地扩散开去。
“唔!这是?”佩库尼亚皱紧了眉头,只觉得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下意识地捏住了鼻子,惊疑不定地看了看彼得吉利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过了半晌,地上的那滩血液就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般,竟开始不断翻滚涌动,一股股暗红色的血浪宛如潮水般升腾而起。随着一阵咕噜咕噜宛如软体生物蠕动的声音传出,无数股血浪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逐渐凝聚形成一道瘦小的人影。
由于室内光线太过昏暗,佩库尼亚并不能很好地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唯独能辨认出来的,是他那头血红色长发编织成的球状发簪,以及那对令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如同鹰隼般锐利而阴鸷的眼神。
此时,那对眼神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仿佛居住在地狱深处的死神,在忽亮忽暗的环境下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霎那间,佩库尼亚的心底油然而生出了一股彻骨的寒意,脑海在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只要与那人对上视线就会被杀死的想法。
除此之外,那个奇特而古怪的发型,也是促进他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内心久久无法保持平静的主要因素。
“天......天龙人?!”
时间如车轮般滚滚向前,转眼间就来到了三周后。
这一天对威卡族而言,是他们一生中他最为特殊、至关重要的时刻。不单单是为同意协助塞努诺岛打开海外市场的珠宝商佩库尼亚送行,更是一年一度向矗立于岛屿正中央的神树祈祷的日子。
人们始终坚信,神树是过去曾将祖先从水深火热之中的塞努诺神于这片土地莅临的化身,以保佑子孙后代安宁平和、幸福美满。为此每到这个日子威卡族的族长就会号召全族前去神树前的广场上进行一场隆重的祭祀仪式,希望能在下一年也能得到更多的庇佑与祝福。
因此,每一个在塞努诺岛上土生土长的居民,无时不刻都在期盼着这一刻的到来。
“诶?!爸爸,也就是说乌诺哥哥没法参加今天的仪式了吗?”
宽敞而又明亮的客厅内,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翻阅着历史书的潘陡然听到女儿充满近乎失望的声音,手里的动作停留了片刻,抬起头看向身旁满脸担忧地注视着自己的蕾切尔,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很遗憾啊小蕾切尔,听医生说乌诺的大腿出现了中度骨折,虽然经过一周的疗养便可痊愈,但这段时间还是不能在外随意走动,以防伤势加剧恶化。所以他今天只能像个乖孩子一样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了。”
“是这样吗......?”
从潘口中得知具体情况的蕾切尔黯然地垂下了头,稚嫩的声音也几乎变得轻不可闻,“对不起爸爸,哥哥是为了帮我从岛屿后方的悬崖救出拉比特才会受伤的,如果不是我的话......”说着说着,她的语气变得有些哽咽,泪水在她的眼眶处不停打转,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地流淌到了脖颈处。
“哎呀!别哭得这么伤心嘛!我可爱的小宝贝!”
见爱女从最开始的哽咽转变为嚎啕大哭,一向护女心切的潘连忙从桌上拿起一包纸巾,将她脸庞边残留的泪水鼻涕擦拭干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安慰道:“要不是你及时把我们这些大人叫过来,情况或许会比现在糟糕好几倍!好在大家最后都没什么大碍嘛!”
“老爸你用词似乎有些不当,既然没有大碍那我就不可能没法在外面走动了。”
随着骨碌碌的声音响起,坐在轮椅上的乌诺从墙角处缓缓地挪了出来,对父亲的说法表示强烈的抗议,右手搂着一个毛茸茸的兔子玩偶,通体雪白得没有半点污渍,看上去想让人忍不住捏它一把。
“喂!喂!这样可不成啊!我的宝贝儿子!”
见原本正在午休的儿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前来参与他们讨论的话题,满头冷汗汩汩而落的潘连忙向他喊道,“你应该没有忘记医生对你的嘱咐吧?在你重新可以走路之前,就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着不要动!”
“无需担心啦,老爸。”
乌诺立即扬了扬手,止住了从沙发上一跃而下,作势要将自己推回房间的潘,洋溢在脸上的微笑还是如往常一样温柔,丝毫没有因为受了伤而有任何改变,“我只是有样东西要交给蕾切尔。”
没等父亲从短暂的错愕中恢复过来,乌诺一点点地推着轮椅来到妹妹跟前,抓着兔子玩偶的右手缓缓地伸了出去,笑道:“拉比特昨天玩的太脏了,所以我就给他洗了个澡,身上有些破损的地方我也大致修补了一下,现在你可以重新找他一起玩啦!”
“真的吗?”
蕾切尔呆了呆,立即停止了哭泣,揉了揉红肿的大眼睛望着哥哥那张具有亲和力的面庞,犹豫了半晌才重重地点了点头,破涕为笑道,“谢谢乌诺哥哥!哥哥你也要早日恢复身体,以后陪我一起去钓鱼哦!”
“嗯,一言为定。”
就在蕾切尔的小手即将触摸到兔子玩偶之际,乌诺的右手忽然泛起淡淡的绿光,并不断发出“嗡嗡”的声响。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个精致的几乎找不出任何瑕疵的兔子玩偶在经过一阵剧烈的颤抖后,宛如被顽童肆意撕扯一般,瞬间化作漫天碎屑,四分五裂地散落到了满地。
霎那间,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就连周围的空气也弥漫着一种尴尬的气味。所有人的表情也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默不作声地注视着那堆已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的玩偶残骸。
片刻过后,乌诺、蕾切尔和潘像是终于被拉回了现实,眼球从眼眶之中惊得弹了出去,嘴巴张得几乎要接触到了地板,脸上无一充满了惊讶与意外之色。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