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因为纪灵叫了她的名字，少女慢慢抬起头来。
“天使”们是没有名字的，她们的笼子外面是她们的编号，从进入天国开始，她们就只剩下编号这一个称呼。
她看起来比纪灵大不了几岁，相比纪灵还没完全长开的艳丽脸庞，她已经是个完全的美丽女子。
“天使”没有不漂亮的，她的漂亮尤其如此，即便脸上被竹席硌出一道道可笑的横杠，睡眼迷蒙反而显得她像刚刚化形的狐狸精，懵懂清纯却妩媚。
这却不是邱兰馨故意的，她从小学习舞蹈，又很有天赋，行为举止自然比普通人看起来更柔软优美。
邱兰馨其实有隐约听到纪灵的声音，只是她刚被送回来，身上很痛精神也很疲惫，所以没有立刻动弹。
如今看到一个眼睛漆黑的女孩蹲在笼子边看她，邱兰馨没注意女孩奇异的长相，甚至没关注到她好听的声音，只注意到——这个女孩是穿着衣服的。
天国里的“天使”，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永远都是赤裸的，这样方便客人随意挑选，甚至直接……
“你……”对上女孩清澈的眼睛，邱兰馨下意识遮了遮自己的身体。
即便已经被关在这里近两年，她还是会因自己赤身裸体感到羞耻，这是邱兰馨和很多人不一样的地方。
见她有些羞窘，纪灵摸摸自己的衣服，又朝周围看了看。
她没穿外套，罗兰安妮他们更不会为了好看搭配个外套在自己身上，阿豪突然福至心灵，锤了下身边的马仔，小声说：“衣服。”
“哦哦。”表情呆滞，还没从之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的年轻马仔赶紧把外套脱下来，递过来前还下意识拍拍上面不小心沾染的灰。
“谢谢。”纪灵冲两人道谢，接过马仔的外套，从牢笼缝隙塞给邱兰馨。
罗兰已经站起来去找笼子开关了。
刚刚投诚的狗肉铺马仔满脸纠结，顶着一黑一白两个魁梧鬼佬可怕的目光，小心翼翼靠近纪灵，“那个，灵小姐……”
纪灵在看他之前，余光瞥见邱兰馨本打算穿衣服的手下意识一抖，没有立刻把外套穿上，只是紧紧抱在怀里。
“嗯？”她漫不经心的发出一个鼻音。
“这、这里的a……咳，人，不能放啊。”最后几个字，马仔几乎是从喉咙里发出去的。
“唔，为什么呢？”纪灵问。
看纪灵没有立刻生气，马仔也怕那个鬼佬真的打开笼子，赶紧说：“这里不是狗肉铺一家的产业，是几家一起出资的。”
“哦……”纪灵发出恍然的声音。
倒也不难推测，这么大的地下天国，刚才一行人从两边进来，经过的都还只是冰山一角。
这里相当于是一个大基地，外面还有更多分散的“产业”，纪灵没出去过，但有听邱兰馨提起。
地盘、买家、卖家、大量“天使”，怎么可能是李雄几个就能完全搞定的。
甚至，李雄和他背后的陆宁都不是最大的老板。
阿豪一拍脑袋，赶紧凑近纪灵：“刚才在那个房间，我们抓到一个人，我突然想起来，很像塑料商会的主席……”
纪灵皱眉，慢吞吞地问：“是看守，还是来这里‘玩’的？”
她这么直白，让阿豪一噎，反而别扭起来，哼哼唧唧地小声说：“来、来那个的。”
“那个房间吗？”纪灵指着他们过来的房间。
阿豪不明所以，点头。
“那里是‘动物园’，人和动物表演的地方，”纪灵看着阿豪，有些呆滞地问，“痛吗？”
阿豪有些跟不上纪灵的思路。
罗兰俯身把还蹲在地上的纪灵一整个抱起来，塞进安妮怀里，“已经被捆起来了，my lady，我把他挂在鱼池上，你一会儿可以看到他……唔，如果这家伙命大的话。”
除了动物乱交，这里还有一些活动，是让漂亮的人和动物搏斗。
当然还有罗兰刚说的鱼池，让漂亮的“天使”从很窄的，可能比她们脚背还窄的横杠上走过，下面不同区域有短吻鳄啊，食人鱼啊，非洲蚺啊什么的，很多关卡……
纪灵突然一笑，“哈哈哈”的边笑边拍手，“没关系的没关系的，鳄鱼的牙齿都被拔掉啦，那个非洲蚺也懒懒的呢。”
罗兰心头闪过一丝异样，他倒没问出口，反而阿豪傻乎乎的没脑子地问：“灵小姐怎么知道？”
纪灵没理他这个问题，反而歪着头问阿豪：“你的地盘，不是也有这样的人吗？”
“啊？”阿豪愣了一下，试探性地问，“您说……楼凤？”
“嗯，”纪灵点头，直白地说，“跟她们，是不是一样的啊？”
阿豪抿了抿唇，坦白道：“确实有，但是……应该不一样吧，虽然这么说有点奇怪，就我知道的几个，她们都是自愿的。”
纪灵安静的眨着眼，没说话。
阿豪在她平静的注视下涨红了脸，干巴巴的解释：“就是，她们都不是香江人，也没有证件，不能出去找工作……城寨里，有时候有工作，我会跟她们讲，有些人就去做工了。”
出去做工的人不少，可也有些人，习惯了衣服一脱就能有钱，就不想再去辛苦做工了。
阿豪能做的，也只是有工作的时候去通知一下，她们愿不愿意去做，老板要不要，他管不了。
再不济，真的找不到工退回来，仔街她们可以继续待……他阿豪至少能压住仔街的人，去归去，不许强迫，更不许伤人。
可这话，当着一脸单纯的纪灵的面，阿豪有些说不出口。
“我知道的……”纪灵反而说，“那些女孩子，跟这里的人，不一样的。”
她用心听的时候，能听到很远的声音，共振宿主的五感在夜深人静时会更加扩散。
纪灵有听到两个楼凤在做生意，有听到她们和客人商量多少钱，双方达成一致后进去交易。
她不太懂，一个人在结束后会偷偷哭，一个人在结束后是笑着的，还约客人一起下楼吃宵夜。
只知道，有女孩去安慰那个偷偷哭的女孩，说如果有工，豪哥会通知她们，她不想做这个就好好表现，在仔街不会有人欺负做过楼凤的她们。
人类很多时候别无选择，尤其在强权压制之下，很多弱势者完全沦为泥土、尘埃。
但至少，当有人不满现状，想挣扎时，有人试图给这些挣扎的人一点翻身的空间，一些选择的机会。
这是不同的。
仔街的楼凤，和这里的“天使”，是不一样的。
“安妮，”纪灵叫她的红发保镖，“你跟比克从我们进来的地方出去，房间里我让人送了一些衣服过来。”
安妮把纪灵放下来，笑着学罗兰说：“好的，my lady。”
比克冲纪灵敬了个礼，漆黑的大个子硬汉硬生生凹出俏皮的感觉，“Yes madam！”
两位保镖先后离开，纪灵维持着脸上的笑，转向过来提醒她的马仔。
“至于你，”她说，“只需要告诉我，这里的账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