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灵倒是不知道，卫德一下子给她脑补了多么了不得的背景，她敢暴露五名S级保镖，是因为罗兰告诉过她GS跟各国高层的默认协议。
其他人，包括A级保镖在境内行凶都可能被追究，但S级保镖不一定，只要证明他们的行为合理合法——合GS的理，合GS的法，GS就会给S级保镖兜底。
各国无法追究他们，因为GS的理法，就是各国上层的默认规则，真的不行，有本事你们下次别雇佣特工保镖给你们处理私底下的破事。
卫德跟那位不列颠幕僚一核实，纪灵还真登记过五名S级保镖，名字跟身份也能对得上，只能悻悻然作罢。
而他最后一点不舒服，随着海浪起伏，小船来到大船边，很快就会彻底消失。
甲板上的血腥气很重，安妮开船回来后，跟罗兰一起把尸体都拖到甲板上去，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必须杀死这些人，如果他们没有开船离开，就做出他们激烈反抗，让两人不得不下死手的模样。
而如果他们试图逃跑，那就简单了，孔捷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肯定会注意大船这边的动静，歹徒要带着受害者逃跑，他们过来追回，期间发生枪战、死伤，合情合理。
尸体像垃圾一样堆在甲板一侧，为了不挡路，只能放在对面，导致大家一上船就看到二十多具尸体叠成的小山，连本来死在海里的巴颂都被罗兰捞回来丢在这里。
马正豪这样的年轻人和文官可能觉得这一幕有点残忍，他们的阶层还接触不到GS的顶级保镖，看到他们五个人就能面不改色杀死那么多人，难免会心里嘀咕。
纪灵不管他们的表情和想法，马正豪无所谓，而对于卫德这一伙，她只在意能拿主意的卫德和孔捷什么想法。
“她们都在里面吗？”纪灵问罗兰和安妮。
罗兰说：“已经检查过了，里面安全……只是有些人受到了惊吓，以及长途跋涉没有被很好照顾，可能有些不得体。”
纪灵点头，“我们进去吧。”
能有多么不得体呢？如果只是衣不蔽体，罗兰肯定会帮忙遮掩一下，但有的缺失，是现在的人类很难帮助复原的。
甲板下层的灯泡散发着橙黄色的暖光，但这里的一切却让人毛骨悚然，两米高的船舱里堆叠着十多个铁笼，里面的少年少女赤裸着身体，脖子上都套着颈环，锁链直接连在笼子下层，让他们只能乖乖匍匐在地上。
罗兰提前过来这里，也不过是分了点毯子塞给他们，“时间来不及，我还没找到笼子的钥匙。”
“现在去找吧。”纪灵吩咐他跟安妮。
罗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确定都是些威胁不到纪灵的弱鸡，“好。”
自诩文明人，被卫德带过来，可能也确实还算正派的不列颠官员们紧皱着眉头，看到同类被这么没有尊严没有人权的关在笼子里，很少有人能开朗起来的。
但如果说这就是纪灵让手下杀死四十多个人的原因？看起来似乎分不清谁更残暴。
纪灵看得出来，在香江，私下的人口买卖这些官员大概率也知道，只看这里，巴颂等人也不过跟那些蛇头差不多而已，算不上“穷凶极恶”。
只是纪灵刚才有孔捷站台，孔捷现在的表情还十分凝重，他们因此不太好开口。
孔捷扫过那些笼子，最后目光定格在船舱内的一扇小门上，“在里面？”
纪灵点头，“嗯。”
真正的地狱，其实在更里面。
门一打开就能闻到一股明显的骚臭味，哪怕窗户开着，不知是经年累月还是开窗的时间不够，那股臭味始终挥之不去。
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个花瓶一样的东西，一米多高，亭亭玉立，上面……也是圆的什么东西。
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黑影如此的明显，但又那么的匪夷所思，所有人都猜到是什么了，理智上却难以相信会有这么恐怖的东西存在。
啪——
纪灵将最外侧的灯打开，这样并不会直接照到那些“花瓶”，外侧的灯光就足够让所有人看清里面的一切。
二十个花瓶被锁链固定在船上，上面却不是娇艳的花朵，而是一颗颗因为长期不见阳光而苍白的无发人头，正睁着一双双无神绝望的眼睛看着他们。
“啊啊啊啊——”
马正豪刚看一眼就尖叫着后退几步，连带卫德的不列颠幕僚和行政部长都吓得脸色苍白，口中直喊着“God”、“holy Shit”，不停比划着十字架。
卫德和几名见过生死的武将倒是没有那么失态，只是也都脸色很差，在胸前划下十字无声祷告着什么。
孔捷有想过这些倭国人口中的“马路大”会很凄惨，但他没想到是这么一副惨状，晕眩使他身体一晃，多亏纪灵就在旁边，撑了他一下。
“他们……他们……？”马正豪都不敢往那边看，只敢盯着纪灵和他熟悉的田彦。
田彦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存在，他最多在史书上看见过关于人彘的描述，这东西他连想都没想象过，直接就翻页了，谁能想到20世纪末尾的现在，竟然活生生的摆在他面前。
“还活着的，”纪灵垂眸轻声说着，再次把灯关上，“灯太刺眼了，他们的眼睛如果出去，要蒙一会儿比较好。”
黑暗并不能阻挡她的视线，她听着那些存在的微弱又坚强的心跳，缓步走过去，轻轻将手贴在一个女孩脸上，“I'm so sorry for scaring you.but don't be afraid, I'll save you。（我很抱歉吓到你们，别害怕，我会救你们）”
不是所有暹罗人都懂英文，但其中确实有几个能听懂，寂静得只剩下外面喘息声和海浪声的小船舱内，忽然响起一声“啊”。
熟悉的含糊的声音，是因为舌头被割掉没办法精确开口。
“啊——”
“啊啊！”
仿佛是一声声信号，越来越多的“花瓶”重新活过来，夹杂着暹罗语和英语。
纪灵听不懂暹罗语，但英语的“help”、“please”所有人都能听懂。
马正豪忍不住捂嘴跑到外面哭起来。
卫德的大脑也不住晕眩，分不清是被这船舱中的臭味熏得，还是为这里的一切所代表的背后麻烦而难受……大概两者都有。
“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他问纪灵。
纪灵看着他，“您不是一直在调查弘帮发生了什么吗？”
卫德立刻皱眉，满脸写着抗拒、不想相信。
纪灵偏偏拆穿他：“有人，利用您和弘帮的小摩擦，在香江藏了很多这样的人。”
这话不算说谎，虽然弘帮的人也参与其中，但卫德这边绝对也不清白，他绝对查到弘帮不对劲了，只是因为很多代总督的野心，他也想成为那个“打倒”弘帮，彻底拥有香江的人。
他一直在等待弘帮内部大乱，或者酿成更大的惨剧，因为要真正的统治香江，必然要拔除香江人对弘帮的良好记忆，让香江的英雄彻底走下神坛，再无翻身之地，这时候，人们才会需要新的英雄。
所以即便知道地下天国有受害者，卫德还是选择蛰伏。
可是他真的坏到对这样的事也无动于衷了吗？
也不是的……他只是，同样有私心，有野心……
“我以为……”他以为，那只是个色情场所，最多……还沾点人口买卖。
后面的话没办法当着纪灵的面说出口，女孩清冷的目光静静看着他，站在一群凄惨的受害者之中，她的完整并不显得突兀或者高高在上，仿佛她们已经融为一体，化身米迦勒，在对他的一切进行着审判。
最终，卫德狠狠闭上眼睛，诚恳地说：“我很抱歉。”
“我们的敌人，从不是彼此，”纪灵的目光从卫德身上转向孔捷，“曾经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也在危急关头并肩作战、相互信任，战后的弘帮也很少越界。”
光明之下必有阴影，不是弘帮，也会是蓝帮、绿帮，相比之下，知根知底的弘帮，确实是香江总督府熟悉的老邻居。
头疼归头疼，不爽归不爽，他们彼此还真没有做过什么彻底伤害对方、让对方无法忍受的事。
那么现在呢……
现在，大家又有了共同的敌人，都面临共同的危机了，像几十年前那样，自然应该摒弃前嫌，再次站在统一战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