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直胡闹!”
南宫彦把手上的书籍一放,眼底满是厉色。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能这样强抢民女?天乙这样子,成何体统!”
于倾城倒不这么认为:“我们怎么就算‘强抢民女’了?顶天寨只劫镖,从不为祸民间。但凡这能成为‘镖’的人,指不定要去什么更恶劣的地方,话说起来,天乙没准还救了那小娘子一命呢!”
“强词夺理。”南宫彦内心还是过不了【山贼本性强抢民女】这个坎。
“你不也是这样来的?”于倾城抢白了他一句,“你刚来也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是?”
南宫彦一时语塞,无话可说。
话虽这样说不假,他确实遭皇叔暗害,阴差阳错被于倾城救下来。
可这不代表顶天寨就可以肆意抢民女入寨为妻!
南宫彦收起书,便离开了私塾。
***
这日,趁着山贼们都在操练,南宫彦悄悄来到天乙的房间,推门而入。
只见一个妙龄少女双手捆在胸前,坐在床沿,长相确实清丽,只是发髻凌乱,神色慌张:
“休要过来!你若是敢过来半步,我就撞死在这里给你看!”
南宫彦摆摆手:“我不是来对你做什么的。我是这顶天寨的……的教书先生。”
他思忖了一下,教书先生的名头,确实比“压寨郎君”来得好听。
那少女眼角带泪,上下打量着南宫彦,确实长衫文雅,粗布不掩贵气,和那帮山贼略有不同。
敌意稍稍弱了下去。
南宫彦始终保持着远距离,耐心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又为何会到这里来?”
“我叫秀儿。”
秀儿浅浅叹了一口气:“薄命人一个,被父母卖了,顶替富贵家女子去给隔壁县地方官做第六门小妾,听说那地方官年纪都比我爹还大,我都做好准备,只要到了地方,别人不会为难我父母或者是买家了,就自尽而亡。”
秀儿说着说着,眼里重新噙满了泪:“秀儿自知福薄,又怎么会想到还能被这山贼掳来!”
她抬头看着南宫彦:“先生看起来是个好人,可否放了奴家?奴家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先生!”
南宫彦心生恻隐,拿出匕首,割开了秀儿手上的绳索,将准备好的包裹递给她:
“这是我画的顶天寨和周边的地图,你看着地图自然就可以出去了。还给你准备了一些路上用的盘缠,出了山寨雇辆马车,天黑之前出山,找个地方落脚吧。”
“秀儿感谢先生大恩大德……”秀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给南宫彦磕了个大响头。
南宫彦刚想喊秀儿起身不必多礼,身后的门被“嘭”一声推开。
他一转身,便看见于倾城正倚着门框,嘴里咬着草叶,正斜眼打量着他和秀儿:“大彦倒是挺会挑时候——私会女人呢!”
秀儿抬头,一脸惊恐,一个劲往南宫彦背后躲。
南宫彦自觉和秀儿拉开了距离:“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强娶人家姑娘,甚是可怜。秀儿也是个颠沛流离的可怜人,与其让她整天在寨里寻死觅活,不如放她一条生路。”
倾城走了进来,走到南宫彦和秀儿中间:“来了我这顶天寨,可还没有人活着出去过。”
气场强大,秀儿瑟瑟发抖,捏紧了包裹后退到床沿。
“强娶怎么了?强娶,很不好?”于倾城回头看了南宫彦一眼。
南宫彦重重咳嗽了一声:“确实……名不正言不顺。”
“在顶天寨,我于倾城就是名,就是言,我说正就正,我说顺就顺。”于倾城倒是不客气,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她继续问秀儿:“你叫秀儿是吧?我问你,我们家天乙有什么不好?有半分不尊重你?打你骂你了?吃穿用度可有待薄你?比起你在山寨外的日子,活得差了?”
秀儿摇头,但仍然忍不住害怕得发抖。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就不愿意跟着天乙了?”于倾城不耐烦地把嘴上叼着的草叶扔到地上。
秀儿颤颤巍巍:“秀儿……秀儿不愿……委身山贼……”
“哼!山贼怎么了?山贼既能保护你安全,又能保你吃穿用度不愁,我们不过就是凭本事劫几个镖耍耍,再穷不贩卖人口、不屈服淫威,比那些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和狗官不知道好多少!”
于倾城见秀儿还是低头不语,深知她也听不进去,遂转身走到房门口,大声喊着:“好了,别躲着了,出来吧!”
于倾城一声令下,天乙默默从房门外一侧走进来。
秀儿见是前几天绑了自己的山贼天乙走进来,更是往后躲了几步,脸上满是惊恐。
倾城用手肘顶了顶天乙:“看,人家小姑娘怕你,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了吧。”
天乙低头,默默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雕花小刀,走了过去。
南宫彦一惊:“天乙,你想做什么?”
倾城伸手拽住了南宫彦:“人家天乙的人,你管那么多做甚!”
只见天乙拿着雕花小刀走到秀儿面前,连秀儿连连后退,索性隔了几步将小刀递给她:“这是我家传的小刀,上面有我的名字,送给你了,这一路,注意安全。”
秀儿呆住了。
南宫彦也呆住了。
只有于倾城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天乙索性伸手,抓起秀儿的手臂,将雕花小刀硬塞给她:“谁欺负你,你就杀了他就是,就当作我天乙,保护你了!”
秀儿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天乙塞给自己的雕花小刀,手指磨砺着凸起的花纹,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乙”字。
天乙转过身:“马车我给你找,钱我给你付了。你如果怕我,就慢三步,跟在我后面,我带你去。”
说罢,便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门。
秀儿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于倾城出声提醒:“天乙步子大得很,再不跟着,可就跟丢了。”
秀儿回过神,匆匆忙忙跟南宫彦和于倾城行了个礼就跟了上去。
两个身影,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在前方逐渐消失……
“我倒是想不到,天乙竟然会放了她。”南宫彦看着那两人远去的方向。
确实,于倾城和天乙,让他又重新认识了一遍【山贼】的定义。
于倾城瞥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我们【山贼】怎么样?只会强取豪夺?跟你说的一样,强抢民女,毫不讲理,无恶不作?”
南宫彦单手搂住于倾城的肩:“我可是只说了你们‘强抢民女’,可没说你‘毫不讲理’、‘无恶不作’。”
于倾城斜眯着眼:“刚刚有人好像说,强娶,名不正,言不顺?”
南宫彦笑了。
自家的可爱女山贼头子啊……这是外人走了,准备关起门来算账呢!
他学着于倾城的模样,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脸认真:“谁让在顶天寨,于倾城就是名,就是言,她说正就正,她说顺就顺。”
于倾城忍俊不禁,“噗嗤”一笑,轻轻打了南宫彦胸口一拳:“你知道就好。”
南宫彦假意揉着胸口:“我问你,若是当初我也寻死觅活几天,你是不是也会——给我一把刻着你名字的家传雕花小刀,让我注意安全,然后帮我叫好马车,打点好行李,送我出山寨啊?”
于倾城伸手,揪着南宫彦的衣领就拉到自己跟前:“你想得美哩!这秀儿是天乙劫的,是天乙的人,天乙决定放手,是他的事。但我于倾城可不一样,我的压寨郎君,就是要牢牢攥在手里。”
她看着南宫彦的眼睛,满是盈盈笑意:“你现在可是我唯一压寨郎君,休想逃出我于倾城手掌心。”
南宫彦看着眼前的人儿,心跳不自觉也漏了半拍。
他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她揉在怀里再亲吻一通的冲动。
可还未动作,倾城便叹着气松开了他:
“这天乙啊,估计要伤心好一阵子,祖传的匕首都交出去了,也换不回秀儿的人。”
南宫彦轻轻抚着她的碎发:“喜欢一个人,是保护,可不是简单的交换。”
倾城抬头看着他:“最好的保护不就是留在身边么?还能有比顶天寨的山贼更能保护她的吗?”
南宫彦低头只笑着看她。
起码,他也认可最好的保护是留在身边,不然,他也不会留在这顶天寨。
至于那秀儿与天乙,关于“爱”、“喜欢”、“强扭的瓜不甜”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是需得他们自己去悟了。
于倾城眸色一深凑近了南宫彦:“你是不是,也和那秀儿一样,觉得【山贼】不行?”
她轻轻哼了一声:“我告诉你大彦,我不管你以前是哪家公子贵胄,王孙子弟还是书童奴仆,入了我这顶天寨,你就是我这头号女山贼头子的压寨郎君!”
南宫彦只勾着嘴角看她:“做个山贼头子,还挺骄傲?”
“山贼怎么了?我可从不因为自己是山贼轻薄自己!虽然,偶尔干着吓唬人欺负人放放火劫劫镖,但起码——不欺凌弱小,不道貌岸然。”于倾城抬起头,“我知道说书先生里面,老是说山贼是坏人,坏人怎么了,我就是坏,坏得明目张胆、全世界听了我名号都要抖三抖。”
“是是是,我的倾城,最坏了,坏得天下第一。”南宫彦看着她肆意乖张的样子,眼神里满是宠溺。
她那么爱听说书,或许以后有机会,给她写个话本子,就叫《天下第一女山贼》。
于倾城还是很爱听“天下第一”这种词的,只是觉得秀儿的事情还是让她内心略略隔应:“你说,顶天寨也不差,怎么秀儿就不愿意留在这里?”
南宫彦只好随口胡诌了理由:“大概?不能随意出寨吧?就只能一辈子在这了?”
“外面有什么好,真是的……”
于倾城暗暗记在心里,嘴上和手上却不饶人。
“走,回房陪我喝酒吃菜去,我要听新的故事。”
于倾城伸手,拽着南宫彦的衣领,拖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