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南宫彦的指认,天丙一言不发,只捂着胸口,直勾勾地盯着他。
见他一言不发,南宫彦笑了笑:
“你倒是不用想办法抵赖了。对于你的身份确认,我确实大海捞针了许久,但我几日前将你的画像飞鸽传书回宫,有几个东厂的老人家,确实还认得你的脸呢。”
见已无法抵赖,天丙敛了敛神色,反而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
“三皇子明察,锦衣卫不过效忠朝廷,剿灭顶天寨而已。还望三皇子不要阻碍臣例行公务。”
南宫彦轻笑出声,声音里满是鄙夷与嘲讽:
“哦?敢问这公务,是效忠朝廷,还是效忠皇叔?是剿灭顶天寨,还是趁机连我一起剿灭?”
他提高了声调,步步紧逼。
曾经,他也曾以为锦衣卫效忠朝廷,忠心不二,还在寨内为了这接头情诗、与卧底相认,而洋相辈出。
现在真相已呼之欲出,眼前这个人说的话,他半分都不信。
反观天丙丝毫不慌,对答如流:
“今日臣主张将三皇子关起来,不过是为了争取刺杀寨主的机会,也是保护三皇子不被山贼刁民所伤。事出有因,还望三皇子不要误会。”
“那支箭。”南宫彦勾了勾唇角,“那支冷箭,可是对准了我与于倾城两人,要取我二人性命的。你后来潜入我房间偷私印,设计单独埋伏于倾城。原本是想杀害于倾城后,再设计暴露我三皇子的身份,借顶天寨之手以谋害寨主之名除掉我,再以残害皇室之名进攻顶天寨,环环相扣,居心叵测。”
“但你没想到,倾城识破了埋伏,反而战得锦衣卫丢盔卸甲,所以决定放出早就准备好的另一个‘棋子’星月,迷惑我,假意与我合作。”
“那个叫星月的侍女,是你潜入顶天寨卧底之后一直利用的相好。自始至终,恐怕只知道那句【愿我如星君如月】的诗词,以及你给的【事成之后给她一个名分】的空头承诺而已。”
南宫彦一句接一句,天丙渐渐攥紧了拳头。
南宫彦接着说:“你恐怕还给这个叫星月的姑娘说,让她今晚去关押我的地方,想方设法把我骗回来,事成之后,你便是这顶天寨新一任的寨主,而她便是寨主夫人。”
南宫彦走近了天丙:
“你千算万算,大概没想到——那日你上门闹事,演得极好,言辞恳切,甚至连鸡血做的血包都准备得恰到好处,就等激怒我让我一掌打飞你,落人口舌……只可惜,鞋底的磷粉,彻彻底底出卖了你。”
天丙这才想起那夜,南宫彦洒了一把磷粉,他躲闪不及……
所有的衣服都第一时间扔掉了,竟忘了还有一双鞋底沾染了磷粉。
南宫彦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
“不知,谋害皇子、假传旨意,算哪门子的,效忠朝廷。”
“又不知,是你一人与皇叔勾结,还是整个锦衣卫与皇叔早有见不得人的密谋勾当。”
半晌,只听得冷冷的一声“哼”。
天丙冷笑一声:“你可别得意得太早,现在这顶天寨上下,信任我的人,可比信任你的人多。”
他趁着行礼的姿势,手臂迅速下垂,掌心竟多了一排明晃晃的银针……
三皇子,对不住了!
天丙迅速将银针悉数发出,南宫彦敏捷一一闪身而过,银针齐刷刷扎在了床沿。
天丙刚想再掏出银针,忽然感受到背部一阵重击,禁不住往前趔趄了好几步,蓦然吐出了一大口血。
回头,竟然是于倾城!!
眼前的于倾城,穿着南宫彦今早穿着的素色外衫,虽然衣服有些大,肩膀处略微宽松地耷拉着,裙摆处也裁短了不少,但玉冠高束,还是像模像样的。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学着天丙的腔调:
“你可别得意得太早,这顶天寨上下,信任我的人,可比信任你的人多。”
南宫彦走到了于倾城身边,仔细查看着她的手:“你没事吧?刚刚那么用力,可有伤到手?”
于倾城才不管什么伤势不伤势的,直接一手揽住南宫彦的肩膀:
“至于我的压寨郎君,只要我一个人信任,就可以了。”
“你啊!”南宫彦上手掐了掐于倾城的鼻子,极尽宠溺。
天丙捂着胸口,喉间满是血腥……
于倾城这一掌,可是实打实的力度……
她怎么可能……恢复得如此快……
中了他的毒针,光研制毒性再配置解药就需要十天半个月,短短这些日子怎么可能……
南宫彦看穿他的疑惑,不疾不徐地解释道:
“这还得感谢你上次来我房里偷私印那会儿,提前施了针,我用丝帕包了,提前让人研制解了毒性,配置解药,不然我的倾城也没办法好得如此快。”
说着还特地转身,一脸嗔怪:“还好他们锦衣卫足够懒,一门毒针走天下,这要是稍微用点心思换个毒药,你可怎么办?下次,可不能再鲁莽了,知道不?”
天丙既被秀了一脸,还被骂又懒又蠢……
“我命硬着,区区小毒我怕它做甚?”于倾城自然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不过那个叫星月的就不一样了,我只是稍微跟她讲了一下,用多少种毒药混合,就可以让她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种,她立马吓得跪地求饶,什么都招了。”
说着,于倾城还不忘得意地抬起下巴:“人家可是把你这个天丙大哥的计划、怎么谋害寨主、陷害郎君和盘托出,就算你不是朝廷的卧底,我也有理由,让你死个千遍百遍。”
话音刚落,眼神阴狠。
她一跃而起,一阵连环狠招,受伤的天丙节节败退。
南宫彦知道,自己无需出手了。
跟在她身边,总之这么的“毫无用武之地”。
不过他喜欢。
***
只听得“砰——”的一声,天丙重重地被掀翻在地,倾城一脚踩着他的背,迫使他匍匐在南宫彦面前。
倾城膝盖弯曲,一手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慵懒地把玩着:
“第一桩,身为朝廷卧底,混入我顶天寨意图不轨,该死。”
手起刀落,这一匕首狠狠地扎进天丙的腰腹,疼得他哇哇乱叫。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倾城的眼神里布满了阴翳:
“第二桩,设计谋害我,那日的冷箭,那夜的银针,今夜还妄想取我性命,该死。”
又是一刀,鲜血飞溅。
这是倾城对付憎恶至极的人的办法,像捏一只老鼠一样捏在手心里,看着他动弹不得、挣扎无果、拼命求饶,然后一刀接一刀,就是不给人痛快,宛若凌迟。
“第三桩,丛林里……我山寨弟兄十余条人命!该死。”
这一刀扎得极深,倾城甚至又狠狠地剜了两下,再连着血肉拔出来。
“最后,还想离间、诬陷、谋害我的大彦,该死。”于倾城的眼底已经翻涌着无穷无尽的杀意,“今日,我就让你尝尝,背叛我于倾城的滋味。”
天丙抖似筛糠,颤颤巍巍的手指直指南宫彦:“你以为,他……”
话还没说出口,于倾城已经拿起刚刚掉落在地上的匕首,直接手起,揪起他的头颅,刀落,对准天丙的喉咙,快准狠就是一割——
一声闷哼,天丙眼神涣散,喉间鲜血淋漓,已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他痛苦地无声呻吟,手依然坚持指着南宫彦的方向,颤抖着举高:“他……他……他是……三……”
就算是死,他也要拉着三皇子南宫彦一起陪葬!
于倾城没空听他解释,将鲜血淋漓的匕首重重一扎,没入了天丙的背,几乎穿透了他整个身体。
血,流了一地。
天丙身体抖动了几下,瞬间没了气息……
他永远失去了,说出南宫彦身份的机会了。
是于倾城,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来人,将这叛徒的尸首拖出去,扔野狼窝里。”于倾城拍了拍手,喊人进来收尸。
慢慢折磨死了,扔野狼窝,毁尸灭迹,尸骨无存。
这是她这个女山贼头子,对付恶人的连环招数。
他们就值得这种死法。
死得凄凄惨惨戚戚,永世不得翻身。
倾城擦干净手上、身上的血迹,走到南宫彦面前反手拍了拍他的胸口:“吓到了?”
南宫彦长长舒了一口气:“还好。”
毕竟,当时也是这样亲眼目睹了黑水寨寨主,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死在了于倾城的手下。
目前,死得最痛快的,居然还是身首异处的大郎和金莲。
他在意的是……
差一点点,天丙便说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只是于倾城下手,太快了些。
他甚至在想,若是晚些,让他把话说个明白,是否结果也会不一样。
倾城,又会有怎样的反应与抉择。
他有些,不敢赌,甚至,有些后怕。
想将着,胸口一阵剧痛,于倾城用手肘杵了他一顿:
“怎么样,是不是干净利落、酣畅淋漓,要不要考虑写进你的《女侠于倾城》,少说也要分个五章四十回。”
南宫彦揉着胸口的新伤旧伤:
“是是是,话说女侠于倾城,伺候郎君沐浴之时,不慎身中毒针,在床榻上躺了好些天,又装了好些天……”
于倾城扬起了拳头。
南宫彦连忙改口:
“最后时刻,本郎君幸得女侠相救,女侠一跃而起,将不法歹徒一击致命。”
“这还差不多。”于倾城收起拳头,只是软绵绵地在南宫彦胸口上,象征性地拍了一拳。
趁着天乙等人进来收拾天丙尸体时,南宫彦和于倾城,并肩走在屋外。
南宫彦问于倾城:“倾城,你为何,不让他把话说完?”
于倾城耸耸肩:“朝廷的人嘛,都满口谎言的,自然是不必说了。”
南宫彦认真地看着她:“你就不怕,他说——我也是朝廷卧底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