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
人人都说,被禁足的三皇子南宫彦像换了个人,整日守着个破棺椁借酒消愁。
身边也不让人伺候,除了贴身侍卫小北,谁都不可近身、不予探望。
整个就是一个——大势已去。
将军府。
张灯结彩,所有人忙前忙后,一副迎接失散多年的将军府大小姐的模样。
不起眼的后院处,一道黑影闪过,稳稳落在了房门口。
俞将军对着黑衣人行了一礼:“见过三皇子。”
那黑衣人拉下面罩,正是南宫彦,他扶起了俞将军:“免礼,倾城呢?”
俞将军推开了房门——床榻之上,于倾城正安安静静地躺着,身上依然是破碎带血的衣裙,有名老郎中正将银针一根一根地拔除……
那日,俞将军快马回京,恰好路过崖底,救下了南宫彦和于倾城。
那棺椁不过就是个大闹朝堂的幌子,算准了南宫雄甫会拿“于倾城通敌叛国、证据确凿”大做文章,不如将计就计造一个“于倾城已死、南宫彦悲恸不已整日借酒消愁”的假象,为的是南宫雄甫放松警惕,也争取时间为倾城疗伤。
俞将军原本就有个女儿自幼失散,多年寻而不得,在他们看来,这便是于倾城眼下最好的安身之处。
于是便有了名讳冲撞、又赐名“倾城”的场面。
现在,真正的于倾城,便以“俞倾城”之名、将军之女的身份,入了镇国将军府。
南宫彦坐在床沿,握着倾城的手,眉头深锁:“怎么她的手还是如此之冰?她还有多久才能醒来。”
那郎中回禀:“今日已经施了针、外伤也包扎了,只是这药……”
南宫彦眸色一深:“这药如何?”
老郎中摆摆手,一旁的婢女听命将药碗端了过来,轻轻舀了一勺往倾城嘴里倒,但药汁不听话地,迅速又从她嘴角流了出来……
那老郎中叹了一口气:“这眼下,药灌不进去。能不能醒,是真的要看这位姑娘的造化了。”
南宫彦毫不犹豫从婢女手中接过药碗:“这药,我来喂。”
随即便低头,准备将药喝下。
他要,为她渡药。
看穿他意图的郎中连忙阻止:“三皇子,这,是药三分毒……为了唤醒这姑娘,这药秉承的是以毒攻毒,药性和毒性可都是十分足的。”
南宫彦似乎没听见老郎中的叮嘱一样,只不疾不徐问了一句:“是否这药喝下去,她就能醒?”
郎中愣了愣:“这大概率是……”
“那就喝。”南宫彦大手一挥,端着药碗喝了一口。
嗯,甚苦。
难怪倾城不喜欢喝。
南宫彦想起自己在顶天寨装病时,倾城也是一勺一勺喂给他喝,他明明就不觉得苦,使坏去吻她时,倾城老是将他推开,嫌弃药苦。
一想起与于倾城的过往,南宫彦的眉眼都有了笑意,一手扶起躺在床上的于倾城,低头,衔住了她的唇。
还是与以往一样柔软,但他心无旁骛,一心将口中的药汁渡给了倾城。
倾城,乖乖喝药,快些醒来好不好。
你的大彦,等你很久了……
一口接一口,南宫彦渡得十分温柔小心,生怕有一滴药汁漏出来,减少了她苏醒的一分可能。
一碗药喂毕,南宫彦不舍地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将她揽入怀中。
他一手充满怜爱地抚摸着她的手臂,一手取出了腰间那枚绘着大雁的印章,放在倾城的手心:
“你什么时候换的,调皮!”
“你说,要我好好收着,可别再让别人拿走了……”
“你个女山贼头子,连送定情信物也这么野蛮的吗?”
“你仔细想想,我送你定情信物的时候,跟你说了多少话,讲了多少故事,你不是什么都学得很好、学得很快吗,怎么这个就不学了……”
“我不管,本郎君要你重新送一遍给我,跟我说很多很多话、讲很多很多的故事,这才算送定情信物知不知道?”
“于倾城,你听见没有……”
南宫彦拉着她的手,她的手心裹住了那枚大雁印章,而他的手裹住了她的手指,紧紧握住。
而倾城,虽然还是紧闭着眼睛,但似乎不舒服地蹭了蹭,在南宫彦的胸口找到了个舒服的位置,舔了舔嘴唇,皱了皱眉一副嫌药苦的模样……
往后的日子里,白日,南宫彦自然以借酒消愁之名,将所有宫人赶出去;夜里,便让小北替他,自己潜入将军府,喂倾城喝药,替她擦身,陪她说话:
“倾城,我给你带了宫中最好的酒来,你试试合不合口味?”
“倾城,《女侠于倾城》的话本子我又写了新章节,你快些起来看。”
“倾城,听闻京中也有灯会了,你快醒来,我们去放孔明灯好不好,百年太短,这次我要写千年、万年……”
好几次,南宫彦甚至在倾城的床前守了一夜,直至天光才恋恋不舍地回宫。
这夜,南宫彦紧紧握着倾城的手,连续几夜不眠不休,还有药毒隐隐摧身,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
梦中,他想起于倾城曾经也因为他昏迷不醒,破口大骂山寨的一众神医。
【你们干什么用的!怎么昏迷了一天还没醒!你们倒是施针、开药,我都守在这里一整个晚上了,他一点要醒的迹象都没有!】
【大彦要是醒不过来,我让你们一个个也醒不过来!】
【能醒就行,若是以后你晕倒了,他们跪一跪就能醒,那我就再多绑些人,从这里一路跪到山寨门口去。】
若真是让人跪一跪就能醒,他也想去多绑些人,一路从这里,跪到山边、跪到边疆、跪到天涯海角去……
而此时,床榻上,倾城的手指隐隐动了动。
似乎……有些疼……
倾城缓缓睁开眼睛,后脑的疼痛让她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
嘶……疼死了……
她仔仔细细打量着周边,陌生的床帷、陌生的被褥……
这是哪?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后脑的疼痛一阵阵袭来,似乎还有些支离破碎的画面一一闪过
悬崖、树枝、印章、兵马……
看起来就很讨人厌的八字胡、细长眼……
还有,看不清脸但感觉就是很好看的男人……
但似乎拼不出完整的画面。
管它呢!脑袋要紧!
倾城抽回了自己的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夭寿了,怎么这么疼。
怎么浑身上下,哪哪都疼。
等等,抽回……
我的手刚刚在哪放着?
于倾城低头一看,床沿竟然睡着一个男子。
她大着胆子凑过去,是生得不错,眉目俊朗、挺顺眼的。
倾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掐起他的下巴,想再仔仔细细看一下……
“倾城!”南宫彦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便看见了于倾城放大的五官……正一脸好奇地盯着他……
她的手,甚至掐在他的下巴上,甚是挑逗。
一时间,南宫彦又惊又喜!
她醒了!她终于醒了!!!
不容分说,他一把将床上的倾城揉进怀里,一手抚着她的后脑,一手揽着她的腰:“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
然而,南宫彦的耳边响起了一句,熟悉又陌生的话语:“偷袭我?”
手起掌落!
一声巨响!
南宫彦从房门中飞出,远远被抛出了五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