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记得自己见过的话本子里,甚至是印象中秀儿给自己那本图册中。那些个充满诱惑的女子,就是这样子半倚在床榻上,风情万种、香肩微露、犹抱琵琶半遮面……
而后,对面的男人便会狠狠地咽一口口水、喉结滚动、欺身而上、一气呵成。任她贪他健壮有力的身子、馋他浸润汗水耕耘的认真……
她虽然没有学过、见过,但大抵或许应该是这样子的。
印象中秀儿还说过,要欲拒还迎、隐隐表态、含情脉脉,万万不可让男子看出自己的主动撩拨来。倾城便按捺住想要将他推倒一番胡作非为的心思,故意不去看他的目光,也不去触碰他的身子,只将手指在一旁的枕头上来回游弋。
这个暗示……
嘶……
倾城暗戳戳地在想,大彦这个男人这么聪明,应该看得懂吧。
果不其然,南宫彦沙哑的声音传来:“倾城,你竟然……”
伸手,他握住了她的手腕。
来了……
倾城紧咬着得逞的嘴唇,缓缓闭上了眼睛……她感受到南宫彦的身子靠了过来,熟悉气息席卷。
一如每一次,温暖、炽热、坚硬。
随后,他的衣袖拂过她的脸……
嗯……
仅仅只是拂过……
人呢?
于倾城睁眼仔细一看——
好家伙,南宫彦竟然跟随着倾城刚刚手指的放在,信手从倾城的枕头下抽出了一卷地图,颇为赏识地把话补齐:“倾城你竟然……如此用功,确实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倾城:“……”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地图来着?
她猛地一拍脑袋——他奶奶的我嘞咧个大槽,似乎真的是前段时间心烦意乱睡不着,所以就随手拿了卷地图,看着上面圈圈点点、密密麻麻、又看不懂的文字标注,倒是很快就入睡了。
几个夜里都是靠这卷地图催的眠,后来索性就迷迷糊糊地把它压在枕头下了。
倾城嘴角抽动得,比那卷地图的真实用法还要尴尬。
南宫彦铺开图纸,仔仔细细研究起来,反复咀嚼着吴予子留给他们的话:
【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
【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这位高人,有何深意……
倾城作战基本靠蛮力、团结弟兄、古早肉搏,听着南宫彦念叨着这些个文绉绉的兵法什么的,偷偷地打了几个哈欠。
谁让她现在是个将军呢,还是得硬着头皮听一下,于是便靠在他肩上,听他细细分析罗番的战局……
可真是唠叨啊这个男人……
一张图能被他看出这么多个作战的端倪来……
他确实,是她的眼睛,还有她的脑子。
渐渐的,南宫彦嘴角慢慢勾起。
他已经读懂了吴予子留下的三句话,找到了破解卧底之法以及进攻罗番最好的作战当时,他正想转头与倾城分享,却发现倾城已经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对倾城来说,这军事地图的催眠能力不是盖的。
沉稳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一如以往在顶天寨那样,他伏案提笔,她磨着墨,而后睡得香甜。
南宫彦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将她轻轻抱起放在床榻上,再盖好被子。
俯身,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吻。
倾城,这一次,本郎君带你打架,打到你痛快了之后,我们就回家……
烛火只吹剩案前的两支,营帐内透着隐隐的温馨的暖黄。
于倾城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她醒来的时候,南宫彦正在桌案前给一只鸽子喂食,旁边放好了信笺与木筒。倾城便好奇地随手披上南宫彦的外衫走过去,歪着脑袋问:“大彦,你在做甚?”
“鸿雁传书,你不是很熟吗?”南宫彦将倾城搂到身前,任由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她的脸肉,“我后来才知道,你竟然养熟了我的鸽子,看了我每一封家书,还不告诉我。”
“那这次我就光明正大地看。”于倾城得意地拿起他写好的那张纸抖了抖,这苍劲有力的字怎么看怎么好看,虽然她认得的字不多,但这抬头二字足够简单,她是认得的。
她指着信笺的抬头:“这字我认得,是【圣上亲启】,你准备靠这只肥鸽子帮你把信笺传回京城的?你研究一个晚上就准备跟朝廷搬救兵啊?京城那么远,等救命到了都猴年马月了吧?我让人给你准备快马,差人送去吧!”
南宫彦一把按住了正准备起身的于倾城:“放心,要的就是这肥鸽子,它飞不了太远,就会被截获的。”
倾城一脸错愕:“既然会被截获,那你还用它帮你送信?”
“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南宫彦神神秘秘地勾起嘴角,“本军师啊,就是要调动对方的力量,帮我们把这军中的卧底揪出来。”
倾城勾着他的脖颈:“真有这么神?”
南宫彦笑着看她:“你听过那么多场说书,不会净听些龙阳太监的故事吧?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疑心生暗鬼】。对于疑心病重的人来说,猜疑便是随时横着的一把刀,对付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刀杀人】。”
倾城连忙将信小心翼翼地放好在桌案上:“那我得小心点别弄坏了,听起来这封信好像十分厉害的样子。”
“只有这封信肯定不够。”南宫彦拿起重新圈圈点点的一卷作战地图交给倾城,“这次‘借刀’,自然还需要将军发力。”
倾城的眼底有隐隐的兴奋,也有不明所以的错愕:“所以,你是让我手刃卧底?可是我们还不知道是谁?”
“这种人,自然不配费将军的心力,还脏了将军的刀。我的倾城小将军,只需要动动嘴皮子,耍耍威风,就有人会帮我们动手。”说罢,南宫彦忽然俯身凑近了倾城的耳畔,温热的呼吸瞬间喷洒在倾城的脖颈,引得她一阵心麻酥痒,“这个,是跟我家寨主娘子小将军学的——欲拒还迎。”
倾城忽然感觉一阵腾空,整个人已经被南宫彦稳稳地抱起。
倾城扑腾着腿挣扎着想要下来:“大彦你干什么?”
南宫彦吻上她喋喋不休的唇:“昨夜是本郎君过于‘克制’了些,现在给娘子补上。”
回想昨夜,香肩微露、欲拒还迎、犹抱琵琶半遮面,确实风情万种得很。
倾城推开他:“不是……唔……现在是大白天……”
南宫彦重新迎了上来:“无妨。”
衣衫被丢到桌案上,鸽子霎时间被微微吓了一跳,而后见那两个身影一路折腾到远方的床榻去,便继续低头、肆无忌惮地啄食稻谷。
倾城重新推开他,坐了起来,束发已是凌乱一片:“不是……你的鸽子……唔……”
南宫彦随即将她压了回去:“它不介意。”
倾城的锁骨上,瞬间落下了朵朵诱人的红樱。
她忍不住羞耻地拍打着南宫彦的胸口:“呆会儿还要去训练兵阵呢……”
“来得及。”南宫彦正流连忘返,怎会轻易舍弃嘴边的温香软玉。
“不是……我是说你不能……”
“战袍是高领,看不见。”
“可是……”
“闭嘴。呆会儿再张开。”
“……”
春潮带雨,晚来急。
***
正如南宫彦所料,鸽子刚飞出营帐不久,就被截获了。鸽子腿上绑着的纸筒,则被迅速被送到南宫雄甫的手中。
罗番营帐中。
罗番王还躺在那里哀嚎,而南宫雄甫穿着黑色斗篷,脸色发青地走了进来。
罗番王愣了愣:“你不是回京城了么,说什么‘大鱼已死,回京收网’了吗?”
南宫雄甫将手上的信笺重重一拍:“收什么网,你自己看!你不是跟我说亲眼看着南宫彦死在乱箭之下吗?”
罗番王手指动弹了两下,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要不还是你念吧……我这被你们中原的针灸之术给伤得不轻……”
“人家中了三四箭,好的可都比你快!”南宫雄甫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话说,你派去他们军中的人,多久没来了?”
罗番王想了想:“你说贝驹啊?自从上次你见了之后,好像是许久没来了。”
贝驹,就是上次深夜给他们送消息,说和谈是由小俞将军和雁大侠出阵的那个军营卧底。
“他没跟你说——南宫彦已经苏醒的消息?”南宫雄甫掰扯着手指。
罗番王耸耸肩:“虽然你说他是大鱼,可他又不是将军,他死没死对我们很重要吗?”
南宫雄甫冷哼一声:“怕不是你的人……已经是别人的人了……”
罗番王瞪大了眼睛:“此话怎讲?”
南宫雄甫扬了扬手上的信笺:“信上说,南宫彦已经亲自找到了敌方卧底,并且重金策反,准备利用他给你送假情报、假地图,而后……一举歼灭……”
话音刚落,贝驹捧着新的作战地图从外面走进来:“爷久等了,这是军中明日的作战地图。”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大白天的你竟然出动了。”南宫雄甫捻了捻八字胡,随手接过地图看了两眼,随即冷冷地丢下一句,“你是说,你们的雁大侠,决定用长蛇阵明日进攻罗番?”
贝驹点头邀功:“这是小俞将军亲自颁布的,不敢耽误,立马就送过来了。”
南宫雄甫眼角一歪:“哦?亲自颁布作战地图,这是什么高调而拙劣的手段。”
强大的气场震慑得贝驹一阵发毛:“说是……罗番用蛇阵,我们也用长蛇阵对付……”
“长蛇阵声势浩大,若是我们提前知悉此阵,要破需得直攻其中腹地带,势必在中腹的山谷潜伏,但若在此处潜伏,从地形上极其容易被包抄埋伏……”南宫雄甫嗤笑了一声,“看来……老俞将军和南宫彦,一个老狐狸,一个小狐狸,还真是不容小觑。”
南宫雄甫步步走近,薄唇微启:
“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好处收服了你。”
“让你送假地图来,让我们在中腹地带设埋伏。”
“然后他们好利用地形来一出釜底抽薪?”
“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终究还是我棋高一着,预判了他们的预判。”
贝驹跪在地上磕头:“爷,明鉴啊!真的没有!小的肝脑涂地!这几次,这几次……哪次不是我冒着巨大的危险奔走来送地图,上次,上上次都是啊……还是亲手交给王爷和罗番王的……”
南宫雄甫敏锐地捕捉了关键词,闪着危险的眸光停住脚步:“哦?你对那老俞将军和那位雁大侠也是这么说的?说你亲手把地图送给了……本王?”
“不是……不是……”贝驹连忙否认,但见那南宫雄甫分明眼底都是杀机,转身拔腿就想跑……
南宫雄甫鄙夷地哼了一声:“本王对背叛者从不心慈手软……”
话音未落,便一掌拍向了贝驹的天灵盖。
只听得骨头瞬间碎裂的声音,贝驹一下子就没了声响……
沉寂中,罗番王出了声:“你那么确认,他就是背叛者?万一,是你们中原人故作玄虚?”
“并不确认。确实有这种可能。”南宫彦拿出随身丝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但本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是错杀一千,本王也不会放过一个会让本王输的可能……”
“不止是对背叛者不心慈手软。”
“本王对任何人都不心慈手软。”
中原营帐。
点兵时,果然少了一个叫贝驹的小兵。
据说有人见他,在小俞将军宣告了明日的作战地图之后就神采飞扬地出了门,看样子就像是……已经立了一等军功的模样。
倾城默默念叨着这个小兵的名字。
贝驹,贝驹……
悲剧,悲剧……
这个人啊,怕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也算是活该。
倾城感叹着:“果然啊……有些人若是飘了,再遇上个疑心病的头儿,真落了个悲剧的下场了。”
她看了眼一边运筹帷幄的南宫彦,用手肘顶了顶他:“借刀杀人,仔细想想,你倒是挺坏的。”
南宫彦一把搂住她:“这点小伎俩,跟寨主比,还是皮毛了一些。”
倾城瘪瘪嘴:“就是不能手刃,想想吧,好像有点不太爽。”
南宫彦嘴角勾起,凑近了倾城的耳畔:“要不……让你爽个够?”
说着,眼睛意有所指地往下瞟了瞟。
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