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刻,玉摇稍稍俯身,语气轻柔地说道:“大人,能否听奴家说几句?”
谢燃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跟着说道:“对对对!长乐坊向来消息灵通,玉摇娘子肯定知道许多内情。”
姜微轻轻掸了掸衣袍,神色淡然地坐下,示意玉摇接着往下说。
“近些时日,奴家常常听到不少郎君在茶余饭后议论纷纷,讲京都边缘的小镇里竟然有娘子失踪的事情。听说那些失踪的娘子都年轻貌美,平日里也没得罪过什么人。这件事传得极为热闹,让奴家也不禁心生困惑。”
姜微点头说道:“接着讲。”
“前日,妈妈忽然找到奴家,表情严肃地告知奴家,过两日要把奴家送去津地。”
“她说那边的长乐坊新来了一批姑娘,需要奴家去教导规矩,传授琵琶技艺。然而,奴家心里却充满了疑惑。”
“奴家知晓,长乐坊向来只有在京都才有,且声名远播。对于津地新开了长乐坊这件事,奴家从未听妈妈提及过,也根本没有听说过。”
“所以,奴家心里不禁产生疑问,不明白妈妈为何会突然有这样的安排,也不清楚这津地的长乐坊到底是什么来头。”
睿智如姜微,很快就敏锐地察觉到玉摇提及此事并非毫无缘由,于是她问道:“那又如何?”
玉摇轻轻点头,脸上带着些许谨慎与敬畏,轻声说道:“奴家只是猜测,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姜微摆摆手,示意她无需拘束:“没关系,娘子但说无妨。”
玉摇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奴家大胆猜测,那些失踪的娘子会不会是被强行掳到津地长乐坊去了?”
她的话音刚落,谢燃就激动地拍案而起,惊叫道:“什么?!强迫良家娘子为娼?!”他的脸上满是震惊与恼怒。
而姜微的眼中亦是闪过了一缕锐利的光芒,她好似已然找到了案件的突破之处。
玉摇缓缓抬起眼眸,那双眼仿若湖水般幽深,“奴家心中已有所觉,然而却不敢贸然告官,唯恐是奴家多虑,给官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姜微听后,眉头微微一挑,“是你让人给大理寺传消息的?”
“正是奴家。”玉摇坦然地承认,又带着些许歉疚地垂下了眼帘,“原本奴家是想把姜大人您引到这里来,从而可以详细地说明情况。却没料到柳大人带着人先到了,紧接着谢世子和楚世子也相继而来......”
说到此处,她轻轻抬眼,瞄了谢燃一眼,接下来的话选择了沉默,但其中的意味已然很明显。
谢燃脸上显出尴尬之色,咳嗽了好几声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姜微却依然紧紧追问:“你为何特意要找本官?”
玉摇对着姜微甜甜一笑,那笑容好似初开的花朵,带着淡淡的柔情与崇敬,“奴家虽处在这风月场所,但每日所听到的,都是有关姜大人您的事情。大人您为人正直,品德高尚,在京都里广泛传颂。每次听到,奴家心中都满是崇敬之意。今日能够亲眼见到大人,更是激动万分。”
姜微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
旁边的黎岳山则在暗地里偷笑,心中慨叹姜大人的魅力果然是与众不同。
姜微正沉浸在对案件的思索当中,眉心间流露出一些凝重之色。
忽然,她听到谢燃说话,声音里带着几分赞赏和困惑:“玉摇娘子性格直率,心思又是这般细腻,而且琴艺超凡。这样的佳人,为何还要留在这长乐坊里面呢?这长乐坊尽管热闹非凡,但终究是个风月场所,恐怕是留不住娘子这样的人物。”
玉摇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不过很快就被她给遮掩住了。她垂下眼眸,声音中带有一丝平静:“奴家踏入风月场已经多年,早已经磨灭了曾经的锐气。现今,只希望在这繁华之地,守住自己的本分。”
谢燃望着她,不解和同情在眼中交织。他沉思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倘若你乐意,小爷可以为你介绍介绍,去丹青茶楼当个琴师,总归是比在这风月场要好。”
要说之前姜微对谢燃只相信三分的话,那现在就相信五分了。
玉摇轻轻摆动脑袋,回绝了谢燃的好意,“多谢世子爷的关怀,但奴家心里自有主张。”
随后,她徐徐启口,声音里带有一种看透世间万物的平静:“奴家已是残败之躯,曾经的荣光早已消逝,如今仅是这风月场里的一朵凋零之花罢了。”
语气平淡如水,似乎已然看淡,并接纳了当下的自己。
姜微对此却有不同看法,她缓缓说道:“其一,娘子凭借自身的能力立足,已然比许多人都要出色。”
玉摇听了这话,心中忽然一动,她抬头望向姜微,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紧接着,她又听到姜微说道:“其二,女娘的贞洁,并非取决于裙摆之下。”
“它源自内心的纯净和高尚,不是外界的目光能够轻易评判的。
“而且,女子究竟是怎样的,又岂是简单的定义能够限定的?”姜微说话的时候,眼角轻轻扫过谢燃,透露出几分深意。
玉摇的心于刹那间剧烈地跳动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悄然地拨动了她内心深处的那根琴弦。她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位郎君,眼中闪耀着难以形容的光芒。这种被理解、被认同的感受,对她而言,实在是无比珍贵。
长久以来,她都感觉自己置身于风月场所,身份低微且污浊。她从来都不敢期望有人能够真正怜悯她、理解她,更别说是给予她慰藉了。
然而今天,这位姜大人出现了。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她的这一生,都不会有激情澎湃的时刻,拥有的,仅仅是无尽的寂寞与孤独。姜大人的出现,让她重新望见了希望。这句话恰似一泓清泉,润泽了她干涸的心灵。
她心中的酸涩慢慢被一股温热的暖流所替代。
“贞洁……并非取决于裙摆之下……”玉摇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的眼眶湿润了。
姜微轻轻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的。”
谢燃亦被这句话深深打动,神情变得有些奇怪。
玉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使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接着缓缓说道:“多谢姜大人今日这番话让奴家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