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天色才刚刚透出一丝光亮,靖国公府一家人就声势浩大前来造访。
他们的马车在姜府门前停下,引得周围的百姓纷纷侧目。
姜微早早便起身,于府中等候。
当瞧见一脸别扭、神色颇不自然的谢燃时,她不由地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装作昨夜之事未曾发生,脸上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笑容。
则宁端着茶水,脚步轻盈地走上前来,动作熟练地为众人斟茶。
许舒白的视线始终紧紧地定格在则宁身上。
“元和,大清早便前来叨扰,实在是多有失礼。”谢靖远脸上带着歉意,话语中充满愧疚的意味,“本应挑选一个更为适宜的时辰,怎奈事务繁杂,未能妥善安排,还望元和切莫怪罪。”
姜微连忙摇摇头,道:“怎么会?国公爷言重了。国公爷大驾光临,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啊。”
“那老夫就不多作寒暄了。”
姜微抬起眼眸,看向正在认真给她倒茶的则宁,语气轻柔地说道:“则宁,你且说说,后院可还有玫瑰?”
“有的,大人。”则宁微微抬起头,目光清澈,声音清脆地回答。
“你领国公夫人和谢将军去后院摘些,今夜务必多做些玫瑰酥给夫人带回去。”姜微面带和善的笑容。
则宁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即刻回过神来,回应道:“......是。”
谢靖远何等精明,瞬间就明白了姜微此举是在支开他们二人,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则宁,目光深邃而复杂,却也没说什么。
可谢燃却是个直性子,根本看不明白其中的门道。他皱紧眉头,高声嚷道:“我不去了,我就在这儿。”
姜微听到谢燃的这番话,不由自主地看向他,脑海中瞬间浮现昨夜他红着脸说出“喜欢”的情景,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波澜。
谢燃说得极为在理,人活一世,不过匆匆几十载光阴,其他诸如功名利禄、权势地位等,统统都是虚妄的。
唯有活得自在,才是真切实在的。因而他想喜欢谁就喜欢谁,无需去顾虑任何人。
但她不是自由的,她身上承载着血海深仇,她也不是她,她是“姜至”,是阿兄。她不能像谢燃那样洒脱,无法随心地去爱。
她如果是姜微,可以随心去喜欢谢燃。
但她是“姜至”,不能喜欢。
谢靖远怒目狠狠地瞪向谢燃。
许舒白机敏地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急忙起身,伸手拉住谢燃的衣袖,温和地说道:“娘上了年纪,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你就陪娘去转转好不好?”
“好吧。”谢燃极不乐意地应着,走一步回三次头看向姜微。
所有的闲杂人等都被匆忙地打发离开了,当下宽敞无比的正厅显得冷冷清清,也只有姜微和谢靖远二人在。
谢靖远紧皱着眉头,眼神里满是急切和疑惑,语气也颇为焦急地说道:“元和,老夫很想弄明白,为何她会在你这儿?”
“国公爷,下官也想知道,谢嬿嫁去宁宾郡这么多年,您可有去打听过她的处境?”
“自然是有!年年都有,年年都回信。”
姜微脸上挂着笑,可那笑意丝毫未达眼眸深处,“国公爷,您真的相信?您当真以为谢嬿这些年安然无恙吗?您不妨仔细想想,真就如此顺遂?”
“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倘若谢嬿这些年过得很好,那她怎么会落到下官的手中?难道国公爷对此从未产生过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
谢靖远当场怔住,嘴里喃喃道:“她,她过得不好?”
他似乎不敢相信。
“国公爷,您可知道西岳的马奴?”姜微的声音异常平静,却透着丝丝寒意。
谢靖远木然地点了点头,声音喑哑地说道:“有所耳闻,西岳把女娘囚于马厩之中,赤身裸体,任人欺凌,连军妓都比不上。只是你为何提及......”他的话语陡然止住,眼神迷茫地望向姜微。
谢靖远的目光由迷茫渐渐转为惊恐,声音也逐渐消失,“......你说的是,谢嬿?”
姜微原本是不想告诉谢靖远这一切的,她内心早就盘算清晰,完全能够待到端王之事彻底落幕之际,凭借罪臣的名义把宁宾郡公押回京都,让其跟则宁和离。
如此一来,则宁便能恢复自由之身,之后也可以顺利回国公府。
可姜微到底还是于心不忍。谢靖远作为父亲,应当知道则宁的过往种种。
也正是由于是她的父亲,谢靖远也必然要知道,往后则宁归府,才能够去应对诸多事宜。
则宁不能是耻辱的存在。
谢靖远的眼眶泛红,心像是被无数把利刃狠狠地划过,疼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喃喃自语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如今谢嬿平安归来,就看靖国公府容不容得下了。”
谢靖远猛地抬起头,语气急切而坚决:“怎会容不下?她始终是我谢靖远的女儿!从前是老夫对不起她,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让她在外受尽了苦楚。现在老夫只想把他接回家,好好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
“可以。只是......”姜微将目光投向谢靖远,嘴唇轻动,似有话要说却又止住了。
谢靖远焦急地打断她,高声喊道:“你讲,你想要什么?只要是老夫能给的,只要是我靖国公府能拿得出的,你要什么老夫都给!哪怕是让老夫倾家荡产,老夫也毫不吝惜,只盼着能让老夫的女儿顺利归家!”
谢燃果真是随了他爹,那性子一样的冲动。
姜微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茶杯,用杯盖缓缓拂去表面的浮沫,接着轻轻抿了一小口,而后才徐徐开口道:“国公爷,近些时日,坊间的传言可谓甚嚣尘上,皆言下官荣登相位已近在眼前。倘若下官能在谢家军中有发言之权,那又当如何?”
谢靖远原本还算平和的脸色突然一正,目光凌厉地盯着姜微,语气严肃地说道:“你什么意思?”
姜微仅是嘴角轻轻上扬,却保持缄默。
“你的意思莫非是,你想要兵权?”谢靖远眉头紧蹙,声音不自觉地抬高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