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愣了很久。
他并没有觉得孟子在跟自己开玩笑。
肖有为他们听到动静后都走了下来,在得知和尚给的水确实有问题,并且老婆子口中念的那些规则都是出自和尚之后,面色羞愤又诧异。
但转念又一想,不得不觉得匪夷所思。
之前去过的副本世界,里面不管是新娘还是阿皮,他们都不会给玩家提供规则。
尤其还是这么明显直接的规则。
但现在,他们又不得不怀疑规则的真假性。
一个出现在副本世界的和尚,他的身份表面跟新娘他们没有任何的区别。
但跟他相处下来,此人所言所行,太有疑点。
“不管你们信不信,规则是真的。”和尚说道。
“你要我们怎么信你?”肖有为思索了一下,说道,“和尚不是和尚。”
这句话提醒了孟子,他盯着和尚,说道:“你不是【佛塔】的人。”
众人不明所以。
“你这话真是说笑了,我此刻就在佛塔,又怎么不是佛塔的人了?”和尚讥笑道。
孟子继续说道:“老婆子将小鱼儿送到佛塔时,你作为这里的和尚,本应‘尽职尽责’,可就我们所看,你行为太过随意并且十分不耐烦,能够解释得清楚的,就是你这些年一直在反反复复地做这一件事,而且很是厌烦。”
但新娘、高村长、阿皮、杨森......他们也会重复同一件事。
可他们不会产生反感,甚至从其中找到杀戮的快感。
和尚却不一样。
他跟所有Npc反着来。
“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孟子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你怀疑什么?”和尚问道。
“我怀疑你是和我们一样的【人】。”孟子说。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同时愣住。
“什么意思?人?和尚难道不是佛塔的Npc吗?”李毅然完全不能理解,“而且他不是活了百年了?正常人能活这么久?”
“这个问题,只有他能解。”孟子说。
和尚听后表情反而放松,他对孟子笑了笑,“百年了,你是唯一一个告诉我,我是【人】的人。”
.......
我叫北路。
1980年的时候,我被人弄到了这个【莲池镇】,莫名其妙成为了【佛塔】里的和尚。
在此期间,我碰到过无数个玩家。
他们来自世界各地,来佛塔只是为了闯关。
但不幸的是,这些玩家活的时间都不长。
更准确地说,他们绝大多数,都是在第一晚的时候就把命交代在佛塔。
我从玩家口中得知,佛塔里面有许多的红衣女子。
她们白天只是壁画,到了晚上就变成了魅惑的女子,出来对他们笑,和他们说话。
没能把持住的,尤其是男人,大多在下一秒就会死在红衣女子的爪牙之下。
这时,我察觉到了其中的规则。
【红衣女子,莫要理其言】。
每当一批玩家死去,不久后就会出现第二批玩家。
在我的眼里,他们根本不像是人,反倒像是前仆后继、孜孜不倦来送死的行尸走肉。
也是在成千上万的尸体之中,我终于知道了佛塔的生存之道。
尽管佛塔的这些东西不会伤害我,我也没办法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直接死在我的跟前。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没法看着人死而毫无反应。
就这么,我给玩家说了生存规则。
他们不信我。
然后他们成为了下一堆尸体。
我一边骂着他们没眼力见,答案都送到眼皮子底下了,结果还是选了错误答案!
另一边也在思考着怎样才能让玩家相信我所说的就是真的。
于是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佛塔外的人。
我的身份是佛塔的和尚,玩家自然不会相信我,但要是佛塔外面的人就不一样了。
我记得每次佛塔开门时,除了固定出现被称作【守护神】的少女,还有就是一位老婆子。
就这样,我成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也让玩家的生存率比之前高了两倍。
说实话,开始的那几年,我还是很喜欢这份【工作】,不用担心温饱问题,就那么说几句话,说不说还全看自己的意思。
要是实在无聊,还可以敲敲木鱼,装作一副道行很高的样子。
可渐渐的,我烦了。
我每一年都在重复这些事。
我感觉我脑子要被同化了。
甚至在游戏途中,我总会遇见那么几个脾气不好的玩家,动不动就是要揍人,动不动还要杀人,动不动还要搞要挟的那一套。
直到有一天,我忍无可忍,一巴掌甩上去,大骂一声:“滚!”
当场的所有玩家都傻了。
尤其是那个叫的最凶的,激动到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这和尚怎么跟我认知的和尚完全不一样?他怎么打人?”有玩家不可思议道。
“打回去吗?”又有玩家试探问道。
“我不敢,我怕他是最终boSS,要是一气之下,咬断我们的脖子怎么办?刚才我就觉得他的嘴,张得好大.......”
我承认我心地善良。
我也承认我【心地善良】是自封的。
玩家把我惹急了,我一句规则也不会提醒,看着他们大杀四方,我稳坐其中,敲着木鱼,念着不太正宗的往生咒。
他妈的,爱咋咋地!
所以也是从这时候开始,我不会主动说生存规则。
当然,老婆子是我教她这么说的,自然不会让她不念了,那么玩家信还是不信,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
与我无关。
一年又一年。
十年复十年!
我知道我是从哪儿来的,但我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的。
在长期封闭的地方呆着,我的精神开始有些不正常了。
我看见他们死亡不会心惊胆战睡不着了,我看见血流成河也不会大喊大叫了,我甚至能够在他们互相逃跑时,叫一声“借过”,然后淡定地上厕所。
当我出现这个症状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离疯不远了。
有一天,我不知道天气清凉还是阴雨密布,我正跟往日一样晨起蹲厕所,有人敲门。
我疲懒地敲回去,“等一会儿。”
叩叩——
“啧。”我也同样敲回去,“我他妈说等一会儿!”
“北路。”
我忘了我是怎么开的门,只知道情绪少有的激动。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怀疑地看着他。
他戴着黑色面具,面具很大,涵盖全脸,所以我只能依靠对方的身量和声音判断出他是个男人。
来这里的玩家衣服寻常,只有他,斗篷加身。
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不简单。
甚至他可能知道我来自哪里,说不定还能送我回去。
但当我提出这句话时,他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