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娘想到那雨夜,手都发抖起来。苏无忧给她倒了一杯热茶。芝娘端着茶杯,感受到手中那温度,驱走了寒意。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断断续续地讲起来。十一年前的九月五日,芝娘的女儿生病了。她不得不回家照顾女儿。其实那时候绣坊的活计很多,是不允许离开的。
绣坊是每月休两天,还是安排好的。芝娘平时都是邻居大娘帮她照看女儿,自己每天抽空去看看。可是那天女儿病了,邻居大娘只好来绣坊找她。芝娘左右为难之际。本应回家看望母亲的蕙娘见芝娘,就给掌柜说情,自己替芝娘一天。
芝娘给蕙娘道过谢后,就跟着邻居大娘急匆匆地回家了。那几天一直在下雨,芝娘的女儿因此着凉生病了。芝娘回家后悉心照料,终于在半夜烧退了。她正准备休息,门外传来了断断续续地敲门声。
因为外面雨下的大,芝娘一开始以为是听错了。她本来不予理会,后来心有所感似地打着伞去开门。芝娘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敢去开门,家里只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女二人。
她打开门后就见到了失魂落魄的蕙娘。蕙娘她披头散发,浑身都湿透了,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脆弱不堪的蕙娘。她顾不得下着雨,扶着蕙娘进了屋子,连门都忘了关。
蕙娘进了屋子后,浑身颤抖。芝娘看到她身上的那身衣服,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今天蕙娘穿得不是这身。芝娘没有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默默地给她拿来自己的衣服,帮着蕙娘换上。
芝娘听到院门被风吹响了,才想到门忘了关。她又重新打伞准备去关门,也就看到了街上站着一个人。那人打着伞,伞倾斜着,再加上密集的雨。芝娘看不真切,但肯定那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她马上想到了他是跟着蕙娘的,不尾随着蕙娘来的。
芝娘装作没有看到那个男子,于是打算上门。可是那时的风雨很大,吹动了男子的伞,只有一眼。芝娘与那个男子对视了一眼。她记不得男子的样子,唯有那双嗜血的如猛兽般眼神让她心惊胆战。
只一眼,芝娘就确定他就是伤害蕙娘的人。她害怕得手脚发软。男子朝着她走来,她在男子的眼神下动弹不得。她都感受到了绝望,她要死了。那个男子会杀了她。她还不能大喊大叫,因为会连累到屋子里的蕙娘和女儿。
突然,郑捕头挡在了那男子的面前。郑捕头没有打伞,浑身也湿透了。再然后郑捕头和那个男子都不见了。芝娘把门关好了,回了屋子。
她一夜都不敢合眼,唯恐蕙娘会想不开。第二日,失魂落魄的蕙娘看到芝娘母女间的温馨后,想起自己的母亲。蕙娘看着一整天寸步不离守着她的芝娘,抱着芝娘哭了一场,发泄着无处诉说的痛苦。
后来,郑捕头偷偷地找到芝娘,让她照顾好蕙娘,而且不用担心绣坊的事。他都安排好了。
芝娘想问他发生了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郑捕头比起蕙娘来更加狼狈,胡子拉碴,浑身散发着伤感和痛苦。
雨夜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也带来无尽的痛苦。他们亦或他们都逃脱不了。
蕙娘的身后多了一个人的影子。芝娘不止一次看到跟在蕙娘身后的郑捕头。她望着失去了笑容的蕙娘和郑捕头,意识到二人的情深。
郑捕头日复一日地关心着蕙娘,终于把蕙娘从绝望中拉回来了。可是之后是更大的绝望。
苏无忧听她说完雨夜的事,心中有了猜测,那就是蕙娘被人欺负了。欺负蕙娘的那个人,蕙娘和郑捕头都认识,而且都没有追究那个人。郑捕头从心底喜欢蕙娘,想娶她为妻。
苏无忧直截了当问:“听你说的话,郑捕头是喜欢蕙娘的。为什么没有成?”
芝娘痛苦道:“蕙娘怀了别人的孩子。她不想拖累郑捕头。即使郑捕头不介意,蕙娘也不想那么自私。后来蕙娘消失了半年多,对外都说是绣坊接了一单大生意,需要绣娘去郡城一段时间。”
蕙娘走得无声无息,没有告诉芝娘,也没有让郑捕头知晓。她就那样消失了整整半年多的时间。郑捕头也更加拼命地抓捕犯人。
十年前二月,蕙娘才重新重现在绣坊。芝娘私底下问过蕙娘是不是有人威胁你。蕙娘摇了摇头,她说以后她只想好好侍奉母亲,其余的都跟她没有关系。她离开了郑家绣坊。
后来她们过了一段平静安宁的日子。蕙娘变得比原来更坚强,哪怕是看到赵俊才和郑家小姐,都可以直接面对他们。
芝娘为她开心,终于可以不再被那些糟心事纠缠。爱上一个人很容易,无论发生什么事,还是爱那个人很难。人们常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蕙娘偏偏遇到了那个有心郎。
郑捕头还是不改初心。蕙娘与郑捕头的情丝斩不断,还深陷其中不可自拔。芝娘把他们二人的事看在眼里,以前是怕郑捕头抛弃了蕙娘,就像赵俊才一样不堪。可是经过了那么多事,芝娘真心希望二人可以在一起。
蕙娘被郑捕头的真心打动,答应嫁给郑捕头。郑捕头告诉蕙娘,回郑府请郑老爷同意亲事。芝娘本来为二人开心,直到看到蕙娘伤心地看着郑捕头离开的背影。她才恍然大悟,蕙娘也许早料到了结局。
郑捕头八月二十七离开,到了九月也未回来。那时也连着下了几天的秋雨,九月五日天晴了,有人在一座亭子里发现了蕙娘的尸体。
“等等,你说蕙娘的尸首是在一座亭子里发现的?”苏无忧出声打断了芝娘。
芝娘确定道:“嗯,民妇记得很清楚蕙娘的尸首出现在月老庙附近的亭子。”
苏无忧想到案卷上记录的是不是这个地方,这是怎么回事。苏无忧压下心底的疑虑:“芝娘,后来呢?”
芝娘回忆道:“蕙娘死后,官府也派捕快来问过,后来不了了之。郑捕头也没有了踪迹。民妇很害怕,觉得很可能是郑家下手。民妇不怕死,可是民妇的女儿该怎么办。”芝娘自责得不行,没有告诉捕快们她知道的事。
那一段时间她过的浑浑噩噩,胆战心惊。她害怕雨天。可是那年的雨格外多,格外冷。每次雨后,都会有一个无辜女子惨死。
她们都和蕙娘死的一样,穿着绣着红色芙蓉花的青色衣裙。唯一不同的是她们死得地方不再是亭子里,而是街上。芝娘说得时候,手抖得不行,茶杯里的水都被她撒了出来,都未察觉。
芝娘害怕道:“大人,您不知道那时候的女子白天都不敢出门,如惊弓之鸟般躲在家里。绣坊也被迫关了一个月的门。直到消失很久的郑捕头出现了。他带着捕快们追查起凶手,每天都带着捕快们巡逻,才有所好转起来。可惜的是凶手就像那秋雨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苏无忧道:“芝娘,你后来还见过郑捕头吗?”
芝娘道:“只见过一回,那就是王大娘死后,民妇帮着她处理后事时碰到了他。可是民妇根本不想在跟他说话。他害了蕙娘。”
她坚定地望向苏无忧,然后恳请他:“大人,民妇不能原谅郑捕头,更不能原谅自己。我们都对蕙娘有愧。民妇求大人,还蕙娘一个公道。”
苏无忧拿着一个包裹,然后步履匆匆朝钱府走去。还有一个路口就要到了钱府。变故突然发生,一个黑衣人突然朝着苏无忧袭来。那个人隐藏得太好,以至于苏无忧没有觉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