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飞凡朝天开的那一枪震耳欲聋,仿佛隔绝了不远处战场上喧嚣不止的炮火声,二营和七营原本正相互推搡,针锋相对的士兵们,一瞬间都被镇住了,推搡的动作也随即停了下来。
“听着!”
陈飞凡的声音冷峻而有力,他环视一圈,掷地有声道:
“我知道你们中有不少人对上峰的安排不服气,还听信了谣言,但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我们绝对不能有任何内耗!你们想不想为你们的兄弟报仇?还想不想保卫我们的同胞和家国?”
七营的士兵们齐齐看着陈飞凡,对于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他们来说,没有比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更能直戳他们内心的话了。
一时间,七营众人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不约而同地捏紧着拳头,他们心中依旧有怨气,但更多的是对当前局势的无奈和对鬼子的仇恨。
毕竟,他们自己也很清楚——窝里斗从来不是本事!
而王二毛反应极快,趁着这个时候,立即带人押住了叶振发。
七营这个时候还有人想阻止,但却被副营长给拦了下来,周道紧紧皱着眉头,目光紧紧跟着被带到陈飞凡面前的叶振发。
他倒是要看看这空降的营长到底有几分能耐,想要做些什么。
“你们凭什么抓老子?”
叶振发脸色铁青,不服气地大喊大叫着:
“你们这群龟孙子放开老子,凭什么抓老子?陈飞凡,你他娘的又不是老子的长官!”
陈飞凡面色冷酷地收回了枪,环视了一圈七营的众人,最后目光定格在叶振发的身上,他几步走到叶振发面前。
叶振发梗着脖子瞪着陈飞凡,似乎迎面走来的人跟他有什么血海深仇一般。
“罔顾军法,公然咆哮,你说我凭什么抓你?”
陈飞凡的目光锐利,语气不容置喙道:“你我都是军人,我是你的长官,抓你凭的当然是你公然在军中挑衅长官,违反了军法,应当按军法处置!”
叶振发瞪着眼睛,他没想到陈飞凡会和他讲军法,而且还给自己套了一个这么大的罪名,只觉得对方是被自己说中了,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了,当即无比气愤地喊道:
“陈飞凡,你才是罔顾军法的人!你抢功抢到了教导总队这里,竟然要对我们这些刚刚还在拼死抵抗鬼子进攻金陵城的士兵下杀手?这还他娘的有天理,有王法吗?!”
此话一出,七营的士兵们当即都被激起了怒火,纷纷大喊大叫着抗议了起来,他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兄弟被面前这个“小人”给害死。
“没错,你他娘的才是该被军法处置的人!”
“只会抢功劳的卑鄙小人,不配当我们的营长!”
“老子们的命是用来打鬼子的,不是你这个狗娘养的有资格动的!”
“带着你的狗腿子们,滚出教导总队,这里不欢迎你们!”
不过,面对七营群起而攻之的众人,陈飞凡却是面不改色,他知道这些人是被谣言影响了,也知道他们刚刚死了大半的兄弟,需要找鬼子报仇,但又无计可施,全都在心中憋着一股气。
当然,最重要的是,陈飞凡知道教导总队的将士们,全都是好样的,他们在包围金陵的战斗中,宁死不退,打出了华夏的军魂,是真正的军人。
若是他面对的是那些临阵退缩的孬种,那些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的兵痞,早就不客气了!
等七营的士兵们把情绪一下子宣泄得差不多,高吭的情绪慢慢降低了下来,陈飞凡才提高声音,厉声说道:
“军人以执行命令为天职,司令部已经下了调令,我现在就是你的长官,完全有权处置你。
我不管你们以前听说过什么,现在我站在这里,就是你们的指挥官。要么听从指挥,要么就脱下这身军装,立刻滚蛋!”
不过,叶振发有了自家兄弟们的维护,心里更是有恃无恐,态度越发嚣张道:
“陈飞凡,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去打鬼子!别仗着有司令部撑腰,在这里拿官职欺负我们,想要抢功就滚到别处去!”
陈飞凡丝毫不为所动,他似乎永远不会被激怒,永远能保持冷静,他语气轻缓,但说出来的话却如一根恶刺狠狠地插进七营众人的心脏。
“哼,抢功?你们七营这几百人,刚刚被小鬼子从老虎洞打下来,有什么功劳可言?”
叶振发猛地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他脸上瞬间浮现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恨不得一口把“口出狂言”的陈飞凡咬碎了吞掉,但身体却被人死死押着,动弹不得。
而七营的其他士兵则是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纷纷安静了下来了,陈飞凡说话虽然难听,但说的却是事实,甚至可以说是一针见血。
他们确实是刚刚丢了阵地,才从前线退下来的,脸上一时间都不约而同地露出痛苦和羞愧的神情。
“若是中央军都和你们一样,丢了阵地还在这里挑衅长官,那这小鬼子还打不打了了,这样的行为,还配称为军人吗?”
陈飞凡看着低下头的七营将士们,并没有停下,又继续冷声道:
“我来紫金山,不是来抢功劳的,我是来带着你们打鬼子,让鬼子血债血偿的!”
他声音铿锵有力,眼神中透出坚定和决绝。
“现在,我以营长的身份,决定对公然顶撞长官,违反军法的叶振发军法处置,你们谁有异议?”
叶振发看着此时威严尽显的陈飞凡,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而七营的士兵们也无不是面面相觑,气氛凝固了好一会,才终于有人鼓起勇气说道:
“陈营长,叶振发确实听信谣言,做错了事情,但他打鬼子比谁都拼命,永远冲在最前头,杀谁都不应该杀他!”
毕竟,战场上违抗军令,重则可以直接枪毙,他们确实担心陈飞凡借机报复,直接杀了叶振发。
陈飞凡闻言,冷冷地看着那名士兵,语气不容置喙道:
“在军中,军法大于天,若是军法容得下私情,还要军法干什么。挑衅和诬蔑长官都要受到军法处置,谁也不例外!”
七营的众人心中一沉,感到了一股来自于面前这个年轻营长的威压,这股威压竟压制得他们不敢出声反驳。
而副营长周道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硬着头皮站了出来,毕竟不能真的放任叶振发被军法处决了,他向陈飞凡敬了个军礼,沉声说道:
“陈营长,我作为七营的副营长可以作证,叶振发在战场上确实勇猛。他虽然有错在先,但请您能看在他勇于作战的份上,网开一面,让他在接下来和鬼子的战斗中戴罪立功!”
陈飞凡看着周道,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但他的语气依然冷峻:
“周副营长的话,我是绝对不怀疑的,但勇猛作战不等于可以挑战军纪,军纪如山,任何人都不能轻易触犯。
叶振发违反军法,我必须对他进行处罚,这容不得商量,否则周副营长要置军法于何地。“
周道闻言,心中一沉,但陈飞凡随即却又话锋一转,道:
“不过,周副营长说的也确实在理,现在局势危急,而且所犯的军法,也并非死罪,他这条命应该留着打鬼子,暂时就罚他挨二十个军棍好了。”
七营的人听了纷纷松了一口气,他们原本都以为陈飞凡是真的要下狠手呢,而叶振发心里就和坐了过山车似的,这会儿被陈飞凡的威压震慑住了,根本不敢再说什么。
“李大壮,执行军法!”陈飞凡命令道。
“是!”
李大壮当即走上前去,命令几个士兵按住这个刺头,现场没有军棍能用,便暂时用步枪的枪托来代替了。
刺头被按在地上,李大壮高声喊道:“打!”
“老子要是叫一声,老子给你们这些龟孙当儿子!”
叶振发还是十分硬气,不仅看起来丝毫不怕,甚至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老子不怕你们!”
“啪,啪,啪……”
枪杆子打在他的屁股上,他咬着牙忍着痛,硬是一声不吭,确实看起来非常有骨气。
然而,就在这时,不到两公里外的紫金山第二峰阵地处又开始响起了火炮声,炮火并不猛烈,应该只是鬼子的试探性进攻,众人一下子都紧张了起来。
“停下!”
陈飞凡叫停了李大壮,看着痛得一脑门冷汗的叶振发道:
“现在战况危急,剩下的军棍等打退鬼子后再跟你算账!”
接着,陈飞凡随即转向众士兵,高声命令道:“二营、七营的士兵们,整队、报数,准备上阵!”
“是!
二营的士兵们迅速整队,报数声整齐划一,七营的士兵们在这样紧张氛围的带动下,也下意识地跟着列队报数。
“一,二,三……“
“一,二,三,四…….”
二营满编530人,而七营只剩下了223人,其中还有33个轻伤员,陈飞凡将七营的士兵重新整编成了两个连。
队伍整理完毕,陈飞凡站在队伍前方,大声说道:
“弟兄们,我们要立刻赶回到第二峰阵地,在鬼子发起正式攻势前重新部署战力。所有人记住,我们没有退路,只能拼死一战!
紫金山不能丢,金陵不能丢!
我知道你们有的人心中有怨气,那就把这份怨气化为战斗的动力,拼尽全力将鬼子打退!每个人都要做好准备,迎接最艰难的战斗!
所有人,拿上武器弹药出发!”
“是!”
“杀鬼子!守金陵!”
“杀鬼子!守金陵!”
士兵们纷纷举起武器,发出震天的呐喊声,他们的眼中燃起了斗志,誓要坚守坚守紫金山,保卫金陵。
“出发!”
陈飞凡一声令下,队伍迅速整齐地出发,向着第二峰阵地进发,炮连的士兵们赶着马车,拉着火炮,步伐坚定,目光如炬。
二营的士兵们一起赶着马车拉火炮前进,但山坡太陡,一时间人手根本不够。
不过,这并不是一件坏事,陈飞凡随即将一门百碌47毫米步兵炮和两门九十毫米轻型迫击炮交给7营的士兵们来运送。
这是拉近两个营关系的最快办法,没有什么嫌隙能隔开蹲过同一个战壕,并肩作战的兄弟。
而在运到坡度比较陡峭的山坡时,因为步兵炮的重量并不轻,战马也因为补给问题,体力跟不上,陈飞凡直接亲自上前帮忙推马车,完全没点长官的架子。
不过,由于坡度太陡,战马直接罢工,他们人手还是不够,陈飞凡扫了一眼正在队伍中,从他们这辆马车边路过的叶振发几人,喊道:
“看什么看,你们几个,还不快过来,把大炮推上去!”
叶振发闻言,满脸的不服气,他心里还因为刚刚的事情,十分记恨陈飞凡,但现在看到对方身先士卒,而且如此卖力,他身边的其他人都上去了,他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营长,您亲自来推?”七营的一名士兵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惊讶。
“战场上没有高低贵贱,只有争分夺秒,生死存亡!”
陈飞凡沉声说道:“我是营长,但也是战士,和你们一样,都是要为国家流血牺牲的,怎么就推不得大炮?”
七营的士兵们听了后,都不由得愣了一下,他们感受到了陈飞凡话语中的力量和决心,心中不由得对这个营长产生了几分敬意。
而旁边的7营士兵们看着这一幕,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他真的是来混日子的公子哥吗?怎么感觉和我们一样,不像是高高在上的长官。”一个士兵低声说道。
“难道88师那些家伙在胡说八道,传言有误?”另一个士兵皱眉道。
“别管传言了,现在看他的行动吧,至少他没有摆架子。”
“说的没错,只要他不是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就好。”
周道看着眼前的一切,也低声说道:
“现在,咱们最重要的是任务就是守住阵地,保住金陵!”
“对,副营长说得对!咱们现在都是一个战壕的兄弟,不能再内斗了!”一名老兵也随即道,眼中透出坚定的光芒。
在陈飞凡亲自下场推炮之后,七营不少人心中对他的不满都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信任和希望。
陈飞凡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他知道,立威不仅仅要靠冷冰冰的军法和官职,更重要的是要以身作则,将心比心。
陈飞凡和士兵们一起推进百碌47毫米步兵炮,这门炮在平地上移动尚且不算太难,但现在他们要上一个陡峭的山坡,将炮拉到山上。
而原本拉炮的主力——战马,此刻已显得有些无力,每一步都显得吃力,每一只马蹄落地时,都会在泥土中留下深深的印痕。
“大家用力啊!”陈飞凡大声喊道,自己也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手上的筋络都凸显出来,脸上的汗水不停地滴落。
叶振发在一旁,看着陈飞凡如此卖力,心中不禁有些动摇。他本来对陈飞凡满怀敌意,认为这个营长只是个高高在上的指挥官,但现在看到陈飞凡亲自上阵,还如此卖力,心中那股怨气也慢慢消散。
“加油啊!大伙儿用力推!”周道也在旁边喊道,他受到陈飞凡的感染,自己同样加入了推炮的行列。
“一二三,一二三……用力!用力!”
好在,七营休整的后方营地距离第二峰阵地只有不到两公里的距离,阵地的高度也不过几百米,众人很快便赶到了前线。
正在驻防的第二团三营此时早已经严阵以待,而前方不远处则是一片烟尘滚滚,隐隐能看见鬼子的战车和士兵不断推进,犹如千军万马奔袭而来
鬼子以战车开路,尘土飞扬下,一辆辆钢铁巨兽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仿佛地底深处传来的怒吼,正向着第二峰阵地稳步推进。
而坦克和战车后,一队队鬼子士兵穿着整齐的军装,肩上扛着步枪,脚步整齐划一地向前推进。
他们的脸上带着严肃而冷漠的神情,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国军士兵的尸骸上,仿佛一片黑色的潮水,正在向山前的国军防御工事蔓延。
不仅如此,日军炮兵部队此时也正在后方架设起了火炮,一门门大炮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炮口对准了第二峰阵地,战马的嘶鸣声和士兵的喊叫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
看着眼前的情景,紧张的气氛弥漫在阵地上,每个人都知道,一场艰苦的战斗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