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的夜,如往常一样灯红酒绿,十里洋场的灯光映在黄浦江上,随着江水的起伏摇曳生辉。
随着汽车渐渐远去,巡捕警长张敬看了看手中的骆驼香烟,嘴角扬起一丝得逞的笑意,他把烟分给了几个围上来的巡捕兄弟。
几名巡捕顿时笑得眉开眼笑,其中一个打趣道:
“张哥真是仗义,每次搞到好东西都想着兄弟们。”
“跟着张哥混,啥时候亏待过你们?”张敬一副得意模样,拍了拍胸脯。
几个人哈哈笑着,将烟揣进口袋后,纷纷四散开去继续站岗巡逻了。
张敬心中却没有这些巡捕那么轻松,一直待到换班后,张敬装作随意地走出了一段路。
穿过三条街巷后,他停了下来,回头望了望,确定没有人跟着,才小心翼翼地转入一条昏暗的小巷。
夜色渐浓,申城的街道上已经少了白日的喧闹,几条巷子交错着延伸向远处。
路灯昏黄,灯光在墙角处拖出长长的影子。
张敬一副吊儿郎当模样地走在狭窄的小巷里,听着自己鞋底踩在石板路上的回响,心里却在不断盘算着接下来的事情。
他停在了一家不起眼的当铺前,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小灯。
昏暗的光线映照出几块风雨侵蚀的匾额,门上刷着几道脱了漆的红漆,看起来毫无异样。
推门而入,一股旧木头的味道扑鼻而来。
柜台后面,掌柜的正低着头拨着算盘,算盘珠子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张敬环顾四周,见铺子里没有其他人,便走向柜台。
掌柜的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卦袍,手上仍然不紧不慢地拨动着算盘珠,仿佛张敬的到来对他而言并无特别之处。
“要典当什么宝贝啊?”掌柜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冷淡,例行公事地问道。
张敬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
“听说你们这儿什么都收,只要是值钱的宝贝。老子要当美国佬的高档烟,有现银吗?”
掌柜的听罢,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的笑容,淡淡地说:
“有。”
话音刚落,张敬便伸出了左手,在柜台上轻轻敲了三下,接着换成右手敲了两下。
这是一个只有内部人才懂的暗号。
片刻沉默,空气仿佛凝固了。
掌柜的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张敬,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他低声道:
“没人跟踪吧?”
张敬摇了摇头:
“放心,没有人,鬼子的探子也没那么多。”
掌柜的微微颔首,随即放下手中的算盘,转身走到柜台旁边,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一扇隐藏在墙角的铁门。
“跟我来吧。”掌柜的声音低沉且带着几分肃穆。
张敬没有多说话,迈步走进了那扇门。
铁门背后是一条狭窄的小走廊,墙壁上挂着几盏昏暗的煤油灯,光线摇曳不定。
走廊的尽头,是一块厚重的布帘,掌柜的撩开布帘,又露出了一扇小门,张敬毫不迟疑,快步跟着掌柜的钻进了门内。
进入房间后,屋内的气氛陡然不同于外面的老旧气息,虽然依旧昏暗,但四周的布置整洁有序。
桌上放着几本账册,墙角处一张地图隐隐露出申城各个角落的标记。
掌柜的走到桌前,坐了下来,示意张敬在他对面坐下。
“张敬同志,有什么新消息?”
张敬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声音低沉而压:
“刚才我在法租界封锁线检查一辆车,车里的人,是咱们一直盯着的那个疑似军统的家伙。”
掌柜的神色瞬间变得警觉,眼睛微微眯起,声音压得更低:
“军统新来的?”
张敬摇摇头,皱着眉头说道:
“不像。我怀疑他们不仅是军统的,还有可能是中央军派来的人。
车里那几个人,一个个人高马大,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普通人,像是军人。
而且是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不是地方杂牌军。”
掌柜的眉头紧锁,显然在心里权衡着各种可能性,片刻后,低声道:
“中央军的人?难道是武汉那边派来执行什么特殊任务的?”
“我也不敢确定。”
张敬沉声说道:
“不过他们看起来很有可能是军方的精锐,法租界里这些天可有些不对劲,我觉得他们的行动目标不小。”
掌柜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脸色阴沉下来。他低声说道:
“如果真是中央军派人过来,恐怕是要搞大动作了。
法租界现在的局势比表面看上去要复杂得多,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张敬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凝重的神色。
他知道,这个城市的每一寸土地上,都隐藏着无法想象的危机。
“其他同志那边呢?我们的人快来了吗?”张敬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掌柜的抬起头,露出一丝微笑:“很快了,张敬同志。到时候,还得靠你这层身份来打通租界内部的关节。”
张敬点点头:
“你放心,组织的任务我一定完成。不过,法租界的水深得很,稍有不慎就会暴露。”
掌柜的思索片刻,目光深邃,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谨慎:
“下次接头,我们就要更换暗号了。
如果你来赎回东西,那就说明你暴露了,到时候我们会立即撤退。
如果我没有现银,那就代表当铺出了问题。明白吗?”
张敬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沉重,每一次接头,都是生死攸关的考验。
“放心,掌柜的。下次接头,我一定谨慎行事。”
掌柜的微微颔首,他从兜里掏出几枚银元,放在桌上。
几分钟后,张敬叼着香烟,走出了当铺,手里把玩着刚刚掌柜给的几枚银元,他的神情平静,脚步不急不缓,仿佛一切都与往常无异。
然而,他心中却清楚,接下来的行动,每一步都至关重要,这座表面繁华的申城,已经成为了各方势力角逐的战场。
而他,早已走在了刀锋之上。
夜色中的申城,依旧灯火通明,但暗流涌动的城市,却隐藏着无数杀机。
另一边,陈飞凡等人的车穿过了几条繁华的街道,驶进了一条小巷,最终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子里。
院子位于租界边缘,门口悬挂的木牌早已被风雨打磨得斑驳不堪。
外表看似一间普通的民居,但这样隐蔽的地方才最为安全。
“到了。”
窦志肖轻声提醒,车上的人迅速下车,陈飞凡脚踏实地,目光扫过四周。
院子安静得连一丝人声都没有,只有风声轻轻拂过院子里几棵枯黄的树叶。
门轻轻被推开,一名身着中山装的年轻人从院子里走出来。
面容清瘦,眉宇间透露出一丝谨慎。
年轻人看到陈飞凡,稍稍露出了一丝笑意,低声道:
“陈长官,辛苦了。”
“先进去再说。”陈飞凡简单回应,挥手示意手下弟兄跟进。
屋内的布置简单,但干净利落,墙角还堆着几箱子备用的药品。
那名年轻的军统情报员李冬领着陈飞凡几人来到一张木桌旁,递上一份厚厚的文件,压低声音道:
“长官,这里是我们目前掌握的租界情况,尤其是法租界。
虽然表面上鬼子给了列强面子,没有明目张胆占领租界,但暗地里,鬼子早就布下了不少势力,申城已经变成了日本人的囊中之物。”
陈飞凡低头看了看文件,神情严肃。
他知道,租界的局势复杂,日本人、英美列强、各国情报机关以及地方帮派都交织其中,这里早已是一个无形的战场。
“除了日本人的情报,还有其他情况吗?”陈飞凡合上文件,抬头问道。
“有。”
李冬眼神微微一变,接着从桌上又抽出一张照片,递给了陈飞凡:
“法租界的地下黑市,近段时间十分活跃,尤其是药品和军火交易。几乎所有的交易都由一个女人掌控——林曼儿。”
“林曼儿?”陈飞凡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
李冬微微一笑,显然已经料到陈飞凡会有这样的反应,他继续说道:
“林曼儿,这个名字在申城的地下圈子里可谓如雷贯耳。
她是李家的遗孀,李家在申城可是大商贾之家,拥有大量的地产和产业。而林曼儿本人,更是个不可小觑的角色。”
陈飞凡静静地听着李冬的讲述,目光沉静,却充满了警觉。
“林曼儿,本来是苏南一户书香门第的小姐,家道中落,被父母卖到了舞馆做舞女。”
李冬缓缓说道,语气中透着些许感叹:
“她原本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舞女,但她的命运却在被李家老爷看中后彻底改变。
她不仅凭借自己的美貌赢得了李老爷的宠爱,更是靠手段把李家的产业牢牢握在了自己手里。”
“美貌固然是武器,但能掌控一个家族的产业,光靠美貌可不够。”陈飞凡眉头紧锁,默默思索着,这女人不简单。
李冬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这女人的手段更是令人震惊。
进门不到一年,她不仅哄得李老爷将李家的生意都交给她打理,还设法离间了李老爷和他的儿子们,以及几个得力心腹的关系。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借着李老爷的手,将这些人一一铲除。
等到李老爷在一次寻欢作乐中死于仇家手中时,整个李家的产业已经完全落入了她的手里。”
听到这里,曾志武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她这么做,不怕那些李家的旧部反抗吗?”
李冬冷笑了一声:
“她可不会给任何人反抗的机会。李老爷死后,李家的几个儿子就相继‘意外’身亡,原本李老爷的心腹旧部也一个接一个地消失。
短短时间内,林曼儿就肃清了李家内部的所有异己,把那些对她心存不满的人都彻底铲除了。”
“这就说戏里唱的美貌蛇蝎女人吗?”王二毛张大了嘴巴,语气里透出几分佩服。
李冬接着说道:
“更重要的是,林曼儿不仅清除了内部障碍,还逐渐开始涉足法租界的地下黑市。
她利用李家留下的产业,迅速扩张势力,把法租界的药品和军火交易控制在手中。
现在她跟日本人也有不少交易,这女人不仅聪明,还很懂得如何在乱世中保全自己。”
像林曼儿这样的人物,表面上看似是个生意人,但实际上已经成了多方势力争夺的对象,她掌控的资源和情报,绝对是各方都想要的。
“所以,这女人现在在干什么?”陈飞凡开口问道。
李冬将照片递给陈飞凡,照片上是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穿着优雅的旗袍,神态自若,眉宇间透着一丝冷艳。
“林曼儿最近频繁出入法租界的各大酒会和舞会,与外国商人和日本人都有接触。
如果她还尚存民族气节,我们能和她秘密合作的话。”
李冬沉声说道:
“她不仅掌控着黑市的资源,还与日本人有秘密的情报往来。
她的势力盘根错节,如果我们想要在法租界有所行动,绕不开她。”
陈飞凡沉默片刻,眼神冷冽而坚定。
“看来,这个林曼儿,是个必须要接触的角色了。”他轻声道。
李冬点了点头:
“是的,长官。不过,这女人不好对付。她的势力庞大,背后还有日本人和法租界的各方保护。
要想接近她,不仅要小心,更得有足够的筹码。”
陈飞凡思索片刻,沉声道:
“我们必须找到她的弱点,无论如何,这女人手中的情报和资源我们必须拿到。”
李冬点点头,将一份详细的报告放在陈飞凡面前:
“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关于她的所有信息,包括她的行踪、交易和人际关系网。
她的弱点暂时还没发现,但我们会继续侦查,一旦发现,就会立刻汇报上来。”
陈飞凡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仔细看着报告,他知道,只要是个人,总会有自己的弱点,这是不可避免。
因此,他看着林曼儿的资料时,心中已经在飞快地制定着计划。
夜深了,屋外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动着院子里的枯叶发出阵阵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