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一声暴喝挤进不大的门缝。
白大牛怒气冲冲,粗鲁地推门而入,他十根粗手指紧摁着墙壁,脚尖踩着另一只鞋尾。
褪去皮鞋。
两只大脚陆续钻进粉色的兔头毛绒拖鞋。
动作飞快。
沈望京顿在原地,指尖捻着裤边。
魁梧的男人大步走进厨房,操着凶狠的音调,报出一串数字:“19,25,98,11,13,15.”
沈望京好奇地上前观望。
厨房面积逼仄。
许红玫擦掉盘上的水渍,摊开双手迎着水流简单清洗,随后展臂护着受惊的外甥。
“你神神叨叨的,干什么?”烦躁的目光剜向丈夫,她低头摸索手机:“这是谁的电话号码吗?你再说一遍。”
“这是你宝贝外甥的月考成绩。”
白大牛挥动手里的成绩单,面目逐渐狰狞:“他总分不到200,全年级倒数第二!”
“哎吆。”
这样的成绩确实有些惨不忍睹,作为重点中学的老师,许红玫一时之间想不出刻意维护乖外甥的言语。
“你这样的成绩对得起你妈吗?”
抓着痛处,白大牛眉飞色舞,尖酸地数落:“还好意思来给外婆过生日,赶紧给我滚出去!回头我就和你们班主任商量,下学期劝退你!”
“我没有不努力。”简直低声说。
暴怒的嗓音紧赶着他的尾音,白大牛咂嘴,翻出陈年旧账:“努力了还考出这样的成绩,看来你是真笨。明天就收拾东西退学吧,像以前一样跟着那群混混卖艺多好啊!”
许红玫抬起脚狠踹丈夫的腿肚:“白大牛!你过分了!”
“我说得有错吗?”
沉重怨气不是一日积成的。
白大牛态度不变,扬起下巴,眼神里透出的蔑视愈加浓烈。
几张标有成绩的薄纸来回煽动,发出哗哗的声音。
讽刺至极。
犹如巴掌扇在脸上,泪水止不住地往下落,难言的酸涩在喉咙起伏,简直齿间溢出的字在颤抖。
“好。”
“反正外婆认不得出我,我再也不来你家了。”他倔强抿唇,身体移动快如一闪而过的电流跨出门去。
被他撞到,白大牛的身体左右摇摆,一个没拿稳,成绩单飘飘扬扬地落在地面。
沈望京俯身,努力寻找自己的名字。
143,150,149.
一行扎眼的数字刺进眼底。
红笔绘出的星号停留在那个名字前:班景,班级第一,年级第一,前三科成绩高得可怕。
“你看什么?”白大牛迅速弯下腰,捡起那几页纸整理,“这是第一张,只有全校前一百名的名字。”
“第一名怎么会是班景?”
沈望京失神喃喃,磕磕绊绊地走到楼下,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他指尖颤抖,解锁屏幕。
三条新信息:
回来。
五分钟内,出现在我眼前!
别逼我。
此条号码的备注早已删除,凭着疯癫的语气,沈望京还是能确定对方是谁,腕上新划的伤瘕隐隐发痒。
沈拓和教导主任同时拿到此次考试的成绩单。
几分钟前,他亲眼看着教导主任拿着成绩当作武器瓦解亲外甥的自尊心。
现在轮到他了。
沈望京苦涩一笑。
颓废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夜色苍茫,远处茂盛的竹叶随风摆动。
冷风泯眼,沈望京眼皮轻垂,眸光半敛,突见花圃里有团黑影在蠕动。
“真烦人,每天只会骂我。”
怨声轻语,断断续续。
打断悲伤情绪,他好奇地扒开凌乱的绿枝,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微亮看清那圆隆的背影。
费力俯身,向下张望。
一只白皙的手握着树枝在雪地勾画,线条简易,但一眼就能认出那是q版的白大牛,眼睛由两团怒火替代。
作画人的戾气牵动树枝,在q版白大牛脸上画上一个大叉子,“哼,我再也不来这里了!”
声音耳熟。
沈望京抬脚,踩着花枝挪动位置。
“你怎么还没走?”
再次打开手机照亮,光柱移向对面,他看到晶莹的液体顺着那人的指缝滑出,落进雪地。
雪花立刻消融。
是滚烫的泪水。
沈望京费力越过枝丫乱展的花圃,跳向平地,拽起简直颈后的衣料:“烦死了,你不能总哭!”
“别人批评你两句,你就会死吗?”
踉跄倒步跟上他的脚步,简直捂着被勒的脖子,哭声更加嘹亮了:“不会,我伤心的是外婆不记得我了。”
楼层隔音不好,白大牛嗓门洪亮,以往他一开口数落,外婆就会站出来主持公道。
唯独,这次没有。
负面情绪交织,随身没有带药,沈望京焦灼难受,抬手朝他颤动的嘴唇一扇:“真矫情。不准再发出这种哭声。”
这掌力度不轻,唇瓣在顷刻间变成深红色,隐有泛肿的迹象,简直难以忍受,挥拳相向:“你凭什么打我?”
“够了。”沈望京松开拉扯他衣服的手,独自阔步前行。
走到一条长巷,他开始头晕目眩,后背抵着墙壁,不停搓手,呼吸凌乱:“你先走。”
盛气凌人的家伙气势瞬间变软,简直警惕地问:“你怎么了?”
发病没有规律,沈望京不想被当成怪物,竭力克制心头冲撞的暴虐情绪,连连喘息:“你快滚吧。”
说这话时,空气中仿佛生出许多紧绷丝线,压迫感随之降临,简直跑出两米远。
他躲在暗处,看着沈望京痛苦不堪,由于剧烈颤抖,身体只能缓缓蹲下,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慢慢地变为脆弱泣声。
那些杂乱的脆弱音节像一曲悲伤的音乐。
人的情绪起伏怎么能如此诡异。
简直疑惑不解。
“我又回来了。”
“咳咳。”
虚张声势地咳嗽两声。
哭声如预料那般停止,他站在沈望京身边,翻出兜里的糖。
“不知道你为什么难过,吃糖会开心的。”
彩色包装纸落在两脚间,与灰暗的画面极其违和,五彩光线折射进沈望京的眼球,笼罩在周身的焦乱四分五裂。
紧攥着心脏的无形大手慢慢松开,他情绪平复,抱紧膝盖,不愿面对简直:“走开。”
“哦。”
简直点头。
转身,消失在拐角。
就在此时,一伙人勾肩搭背,从长巷的另一侧走进,指着前方幽黑漫长的窄道大喊:“刚才那人是不是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