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帮人算命还需要从文学字眼出发?”沈望京装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大师并不帮他解惑,嘴唇在胡须的遮盖下用力一撇,接着说:“名简直,是副词,遇到好人此生一帆风顺,遇到歹人则万劫不复。”
刻意咬重“歹人”两字的同时,他斜眼看向沈望京。
简直听不太明白。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红钞票,递给老人,“你拿好。”
老人收钱,目标锁定下一位受害者,指尖对点,“你是班景,性情至善,这是你最后一次来人间历劫,所以活的比较艰苦。”
“小伙子十七岁,面目少神,有早逝风险呢!”算命老头拖长音调。
“你说什么呢?”
简直不爱听这话,瞪眼望着他。
人潮骤集,老人一瘸一拐地走向远处,嘴里说出的话似烟雾向后摇曳,“乘上一班车就要做好看到不同风景的准备。若是有一日,我说的事发生了,还请小财神早些释怀。”
年初是一年的开端。
任谁在这种日子听到会短命评价都不会好受。
简直气红了脸,压下怒火,安抚好友,“没事,不信则无。”
“小财神怎么急赤白脸的?”过路人停步喘息,扶膝说笑。
手指戳动嘴角上扬,简直露出甜美的笑容,抓起硬币朝人四撒:“平安如意。”
好心情全被算命先生荒谬的言论给糟蹋了。
硬币顺着指尖溜走,他惴惴不安,低音复念:“平安如意。”
过路的游客渐渐变多,小财神忙着营业。
班景和沈望京站在一扇朱红色的木门前等待仪式结束。
“我去那边逛一圈。”沈望京架起手臂,快步跑向平坦的石路。
班景好心提醒,“看着点路牌,可别迷路了。”
这条山路笔直向下,力推着脚后跟抬起,沈望京没费多大力就追上那位算命老人。
他着急地上前拦路:“你等等。”
“一个问题。”老人唇线紧绷,竖起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摇晃。
沈望京掏出两张备用的红钞,“怎么定义好坏?”
老人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什么?”
沈望京抓住他的拐杖,直白地问:“对简直来说,我算是好人吗?”
老人低头在包里摸索,拿出一张黄纸与一根笔,“写下你的生辰八字。”
沈望京照实写下。
纸质粗劣。
一笔一画写下的字,在瞬秒间延伸出黑色糊影。
老人扬眉,浅看一眼,笃定道:“命中无煞,但和那个小副词没戏。”
空气寒冽,花香浮泛着。
沈望京吸了口清气,合上笔盖:“算命的,别管姻缘。”
“哼。”老人冷冷一笑,用指甲刮开蓬乱的胡须,发声清脆,“你要是执意要和小副词共渡,他就得承接你身上的厄运,轻则失去很一段珍贵的情感,重则没命。”
沈望京问:“有办法化解吗?”
对简直这样的人来说,失去感情和死没有区别。
“此缘无解。”
眼看目的达成。老头慢悠悠地挥动平津旗,阔步下山。
三人各怀心事,在最积极的用餐环节,长吁短叹,握着筷子在空碗里扒拉。
见状,韩飞调笑道:“当了一天的财神,怎么回来就垂头丧气的?”
“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简直说:“半路碰到一个算命的。”
韩飞问:“然后呢?”
沈望京抢话道:“算命的说我们三个人的命各有不好。”
秋君织着围巾,头也不抬地说:“他是骗子。”
“我感觉有点像。”简直半信半疑地说,“可是他能说出我们的名字。”
“检查一下身份证有没有丢?”韩飞夹起一块瘦肉放进柏言的小勺。
“妈的!被耍了!”伸手一摸,口袋空空,班景脸色铁青,瞪大的眼珠快要跳出眶。
“妈……”柏州一口吞下酥肉,懵懂的眼神打量着气愤的少年们。
简直抬起手肘轻抵班景胸口,“你不要在小孩面前说脏话。”
沈望京愤怒起身,“报警吧!”
“没用的。”几乎每个入住民宿的客人都会经此骗局。老头骗取金额小,又沾点玄学,不好定案。韩飞习以为常,“明天去复印店门前捡身份证。”
秋君皱眉,暴力撕开错乱的针脚:“这个老头是惯犯,入庙只能在线下凭身份证购票,他每年都会以这样的方式接待外地游客。”
得知这是实打实的骗局,简直不怒反笑,“好嘛,我就说班景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奇怪。”班景拧眉,看向同样气愤的沈望京,“那算命的,又说你命不好吗?”
沈望京用勺挖了口米饭,耐心斟酌词句。
班景脑袋转得快,“你之后追上去问了?”
跟上好友的思路,简直好奇接话:“问的什么啊?”
“没有。”沈望京心虚垂眼,使筷夹起一块不爱吃的茄子塞进口里,用力嚼动。
简直小声问:“那你刚才在生哪门子气?”
“少管我。”
装酷足以解决一切问题。
吃完后,三人照例围坐在茶几侧补作业。拍照打卡时,一个男生跑进来,大喊:“简直,快到大院排练,老师傅会根据咱们的表现更改明天游神的站位。”
“好。”
简直点头,抓起盘中的糖果待客。
一转头,男生眼神瑟瑟颤动,早上盛气凌人的劲头完全不见,他与班景对视一眼,拔腿就撤。
简直疑惑地问:“他看起来怎么有点怕你们?”
沈望京抽走年级第一的试卷观摩,“可能是我长得比较凶。”
班景背过身,整理行李,“也有可能是我嗓门大。”
简直没听懂,迟钝地点头表态:“那我以后说话声音也大点!”
说罢,握了握拳,去参加排练。
不擅长说谎的班景轻吐一口气,刚坐下,屋里传出一道指责的声音:“你们不要随便欺负小孩,尤其是这镇上的,家长找来,我很难办。”
“我们没有欺负人。”沈望京摇头否认。
“我拜财神的时候,看到了,你们在欺负小孩。”柏言拎着拖把,慢吞吞地清洁地面。
班景圆场,“就是找他说说话。”
“对。”
“走,下棋。”
两人一唱一和,跳过此话题。
他们也不想找麻烦,是那孩子非要带头排挤简直。
没下几回合,报信的男孩又冲进他们屋里,发动大嗓门传播噩耗,“不好了,你们那个小副词跳舞太用力,把腰扭断了!”
沈望京慌忙起身,“那他现在在哪?”
“那边的诊所。”男孩朝门外指了指,又说,“算了,地方偏,我带你们过去。”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诊所,大吼:“宋大夫,小副词在哪里?”
私人诊所面积不大。桌椅,药架子布满岁月痕迹,墙壁上挂满锦旗,输液的老人坐满两排椅。
人太多了。沈望京抬起脚,跨过他们的鞋尖,走到医生跟前。
宋医生看起来很年轻。
他正伸舌舔着指尖,然后慢慢翻开严重粘连的漫画书,“副词在里面呢,没伤到骨头,估摸着得修养三、四周才能好。”
“谢谢。”
破旧的门贴着新春联,沈望京轻轻推开它,一眼看见赤膊平趴在床上的人儿,心生无奈,“你跳舞为什么那么用力?”
简直哭成泪人,吐出口的字音由哭调扭曲。
叽里咕噜的。
正常人很难听懂。
“这是我独家秘制的膏药,每日敷上一贴,保管药到病除。”医生看完半页漫画,举起一盒膏药向后赶来的班景展示,“一共是三百二十八元。”
“有收款码吗?”
“有的。”
付款成功,医生拿出一张膏药,用镊子撕开小角,“我这会还得给人配药,你去给他贴,贴在红肿的区域就行。”
“嗯,您先忙您的。”班景心平气和地走进屋里,撩开病人身上布帘。
“还是你来吧。”视觉受到冲击,他把膏药递给沈望京,退步站到门外。
“你看他,给你贴个药还要推三阻四的。”沈望京借题发挥,“你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吧?”
勾指掀开布帘,眼珠猛颤,因腰伤的缘故,他的裤子褪下去一截,刚好勒住臀·峰,蜜色的臀·肉被挤的变了形。
腰臀比例绝佳,沈望京头脑发晕,鼻血直流。
掌心接不住红液,落向腰肢。鼻血宛如团团红花在白皙的皮肤上盛开,简直身体一抖,费力地回头看他:“你在哭吗?”
“眼泪都滴我腰上了。”
不敢用力转身,余光瞄见他揉鼻遮眼。简直更加确信他在哭,反过来,安慰:“好哥哥,你不用心疼我,这只是意外。”
“不是。”
明知对方无意撩人,沈望京却回回中招,浑身过电似的,乱抖的指头撕不开膏药,他慌乱地逃向门外,不忘给怯场的自己找理由。
“医生说你这阵子不能跳舞,我现在就去买票,明天回家到正规的医院拍个片子。”
简直手肘撑着硬床板,向前爬动,“那……”
现在怎么办?
一半的话卡在喉间,来看望他的好兄弟们接连无情退场。
“啊!”
生病的人心理比较脆弱,简直崩溃大哭,仰头,滚烫的泪水划过太阳穴,“没人想管我。”
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小诊所,病人们侧目观望,医生合上漫画书,用力推走蹭看的少年,“去去,哪里来的小孩回家玩去。”
正看热血的部分,画面戛然而止,柏言瘪嘴,慢腾腾地走进病房。
“还有我呀!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