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顺利。”
手术室门滑开。
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他默默地跟在人群之后,目光紧揪着移动病床上的少年。
沈望京瘦了很多。
不柔和的面容愈发锋利,两道浓眉紧蹙着,似乎在忍受痛苦的折磨。
简直不会这个国家的语言。
也从来不知道沈望京在哪里留学,只会闷头苦学英语。
到头来,竟派不上一点用场。
何书颐冲在最前面和医生交涉。
两人说着说着,措辞变得激烈起来。
“我们一定要带走他!”
对话结束,像一首音乐到达高潮部分,继而戛然而止。
“你能听明白吗?医生!”何书颐大声说罢,面颊泛起红色。
医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摘掉眼镜,用蹩脚的英语回复道:“不管你们想做什么,都绝无可能。”
“你们并非病人的家属,不能带走他。”
简直能听懂他们的对话。
他着急地攀上医生的手臂,放低姿态,解释,“可是病人的爸爸是个神经病,他继续待在这里会死掉的。”
话语几乎是顺嘴而出。
简直没有思考的间隙,重新整理语序,切换语种。
医生听不懂,更没有耐心听他说下去,用力挥开他的手臂,冷声嘱咐护士,“盯紧他们。”
“您应该清楚,查理医生是看在旧友的面子上才允许您在这里随意走动的,还请您不要得寸进尺。”统一穿白色制服的人群中冒出一位会说中文的女性。
她的中文十分流利。
何书颐轻蔑一笑,“我会去大使馆的。”
“请随意。”
女人湛蓝色的眼球溢出笑意。
她微微欠身,扭着腰肢,扬长而去。
这些人像冰箱里的灯光,很亮却没有一丝温度。
挫败感袭上心头,两人不谋而合地转身,走进病房。
沉默半响,何书颐拿起桌上的果子抛着玩,“你先回去,我想办法捞人。”
“你能有什么办法?”何家势力雄厚,可强龙难压地头蛇。
这里人人持枪,稍有不慎,他们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
何书颐叹了口气,“如果连我都没办法,你就更别想带他走了。”
栏杆上的青藤摇呀摇,月光照亮院中的白雪。
几尊形态各异的雕塑立于主道路旁,它们空洞的目光注视着病人的住宿楼。
森然瘆人。
简直趴在床边入眠。
何书颐岔开两腿,一脚踩着歪倒的椅子,若有所思。
他睡不着。
他不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是无法入眠的。
…
太阳刚升起来。
金色柔光拖着暖意漫进屋里,沈拓垂眼看着敞开的睡袍,用重力揉着眼皮。
身旁的女人连忙爬起,替他系好腰带。
同时,精美的脸蛋上浮现出谄媚,女人软身贴在沈拓身上,“说好周末陪人家的,你又要去哪呀?”
“照顾好蓉蓉,我去去就回。”沈拓抚着女人的后背,被吵醒的怒气平息大半。
孙欣是个进退有度的情妇。
乖巧懂事,从不多做纠缠。
话说到这份上,她笑着抬手放沈拓离开。
沈拓最近不怎么回家,常常在她这里留宿,最近更是把办公的设备一并带来了。
他的大明星老婆忙着拍戏,没时间关心丈夫的私生活。
孙欣愈发小人得志。
目送着沈拓拐角走进书房,她蹑手蹑脚地跟在后面,等门里关上,她便走上前,偷听墙角。
“他真的去国外找沈望京了?”
“没错。”
“那正好,一不做二不休,让他再也没有反咬的机会。”
“您的意思是……”
“找几个厉害的杀手。”
长短不齐的声音从门缝传出来,孙欣吓得咬住指尖。
她知道沈拓是个没情义的东西,可不敢想他会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明白。”
“最迟明天,我要听到那孩子死掉的消息。”
“好。”
末尾,保镖鞠躬收尾,转身撞上她偷窥的视线。
孙欣慌不择路,索性直接推开房门,笑着问:“沈老板,午餐想吃点什么?我待会和阿姨一起去买食材。”
“你问蓉蓉吧。”沈拓面不改色地说,“我吃什么都行。”
“好。”孙欣有些失神,小腿肚直打颤。
她越发看不懂沈拓了。
她从大学毕业就跟着他,熬了四五年才怀上一胎,谁知道是个女儿。
可就是奇了怪了。沈拓对家中的儿子和顶流老婆不闻不问,便最宠爱沈蓉。
要是沈望京能死在国外就更好了。
听说他的外公给他留了一笔巨额遗产,没准会是她和蓉蓉坐享其成…
想到这里,孙欣已从最初的害怕转为窃喜,清洗水果的是十指充满力量。
几颗葡萄放在手里洗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巨大的暗影从后方投射过来。
“刚刚我和老板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吧?”
“没有。”孙欣连连摇头,不敢转身去看保镖,“没有。”
没有得到沈拓的授意,下属肯定不敢以这种压迫性的语气朝她质问。
“还敢装傻充愣?”宋章歪头注视着她。
视线自高向下,他竭力观察女人的微表情,“我这就去找老板汇报。”
“等等。”
沈拓疑心重,心狠手辣,做事不留余地。
孙欣担心自己会变成一捧黄土,抓住保镖的手臂,卑微哀求,“你想怎么样?我是不会掺和这些事的,求你别告诉沈拓。”
柳章嫌弃地掰开她的手指,启唇发问:“他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让你保管。”
“没有。”孙欣快速回答。
转动的脑筋跟不上说话速度。
她惊吓过度,压根不会去想一个保镖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你撒谎。”宋章猛地揪住她弱小的身躯,来回摇动。
“真的没有。”孙欣几乎快要哭出声,“我是大学毕业后才开始做他的情妇,平时他只给我一些钱让我随便花,除此之外,他没让我保管过其他贵重的东西。”
宋章循序渐进地问:“和先夫人有关的物件,一样都没有?”
“先夫人?”
孙欣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
沈拓光情人就养了一堆,她是靠着听话懂事才留到现在。
“是那个姓苏的姐姐?”
他那个姓苏的前妻不知道已经离世很多年了。
能说出她名字的人都没几个。
谁会想保管死人的东西。
那多晦气啊!
想到这里,孙欣脸上露出嫌弃的神情。
她皱起的眉心还没舒展开,耳旁突然响起一道警告,“苏小姐不是你的姐姐。”
紧接着是冰冷的刀子划过后颈,孙欣冷汗直冒。
她没有呼救的机会。
身后的男人训练有素,刀子划破喉咙只需一秒。此时大声喊叫,在书房处理琐事的沈拓也不一定能听到。
将这凶狠之人惹急了,只有死路一条。
危急之际,脑海里的记忆迅速翻滚,孙欣说出关键的点,坚定地说:“真的没有。他从不在我面前提起苏小姐。更不会把苏小姐的东西给我。”
泪珠锁在眼眶打转。
恐惧和求生欲在心间博弈。
孙欣浑身发抖,小心翼翼地看向持刀的保镖。
这时,小孩出现楼梯转口。她揉着惺忪的睡眼,臂弯托着一只粉色小兔,“妈妈,你和宋叔叔站在那里干什么?”
“切水果。”
宋章笑着回应,手转动刀,往撤回,“我问的话不许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
“我答应你。”孙欣如蒙大赦,掩面哭泣。
宋章错身离开,目光冷似刀尖上折射出的光亮。
沈蓉迈着小步子走到她身边,惊奇地问:“妈妈,你怎么哭了?”
“太可怕了。”孙蓉回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手指抚过被刀划破的衣服,如同丢了魂魄似的,低声嘟囔,“我们要赶紧走,这里不安全。”
“去哪里?”沈蓉揪起玩偶兔的长耳朵,塞进嘴里嚼,“要带爸爸一起走吗?”
孙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及时给予女儿回复。
沈蓉接着问:“爸爸家里还有一个美丽的姐姐和一个漂亮的哥哥,我们可不可以带他们一起走,这样路上就不会孤单了!”
“胡说!”
听到这话,孙欣眸底划过一丝畏怯,像是被刺扎到一般。
“妈妈……”
沈蓉吓坏了。
孙欣朝书房的方向瞄了一眼。
她遏制住怒火,咬着牙,低声问:“你在哪里见到他们的,你是不是也想抛弃我!”
沈蓉吐出兔子耳朵,一张小脸上满是委屈,“在何叔叔家的乐园里,漂亮哥哥带着他的好朋友一起来玩,他们玩的可开心了,还牵着手呢。”
“怎么回事?”
这对孙欣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
旁人口中描述出的沈望京是另一回事,目中无人,病入膏肓,精神状态不稳定,是块随时都会碎掉的玻璃……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拥有朋友呢?
孙欣想不通,也不想去深究。
盘算着如何卷钱跑路。
“妈妈你知道那个冰妍姐姐吗?”
说到当下的话题,沈蓉忽然皱起鼻子,娇声诉苦:“我们班的小朋友都认识她,他们说她才是爸爸的老婆,我是小三的女儿,所以哥哥才不想和我玩。”
“他们胡说!”